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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聲不回隨筆
“當、當、當……”
高考前,學校組織最后一場模考,忽然聽到這鈴聲。
這是考試結(jié)束的鈴聲,清脆卻又安穩(wěn)平和。
當記憶中夏天的熱度慢慢襲來,再次聽到這聲音,我感到不可思議……
那是2006年,我高一,下課鈴聲響起,人群便從操場口魚貫而出。我看到同班的曉珊興沖沖走在前頭,突然跑了幾步,走到高三教學樓前的那棵大樹底下,身子往前一探,夠著了一根垂下來的細繩,用力拉幾下,“當當當”的鈴音就從稀疏的樹葉間蕩漾開來。
半開的教室門里,不少正在上課的學長學姐循著聲音往外瞄了幾眼。
真是一個驚喜的發(fā)現(xiàn)。
曉珊把繩子往回一扔,竊笑著跑走了。我三步并作兩步,立馬跟進,伸手抓過那根繩子,不由分說地拉扯起來。“當、當、當……”我循聲抬頭,看到了那盞顏色黯淡的銅鈴,普通的鐘罩式樣,孤獨地懸在并不茂密的樹葉中間,隨著繩子的扯動,一晃一晃,發(fā)出清脆到近乎平庸的聲響。
這個發(fā)現(xiàn)令我失望。我還以為懸著的該是一串曾經(jīng)畢業(yè)的學生用作留念的風鈴或別的什么,一拉,該有錯落交織的鈴音像蝴蝶扇翅一樣從高處抖落下來。僅僅是一個古舊的鈴鐺,聲線單薄微弱,實在算不上新鮮。我有些失望地又拉了幾下,順手將繩子拋了回去。心里猜測,如此老舊的銅鈴大概是學校早些時候用的吧,現(xiàn)在的課間鈴都是電子喇叭,這老古董早該解甲歸田了……
這么想著,突然感到手腕被一只大手攥住,我一下被重新拉回到大樹底下。
“這個鈴,在學校里,一直被用來……”
這個長著一圈胡子、頭發(fā)微卷的男老師絮叨著,聲音低沉。我反應過來:完了!
腦子一脹,他后面的話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但這也不妨礙我對他的理解:這鈴也是你能隨便碰的?!
我被迫站在樹下,看身邊絡(luò)繹不絕的同學投來不解與異樣的目光——那還是剛軍訓的日子呢,一切才開始,我就用這種方式“成名”了。夾帶著對曉珊的惱怒,對這個半路殺出的老師的恐懼,還有想盡快脫身的焦灼,我小心翼翼說了句:“老師,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我只是跟你講明白,這個鈴的用途!
我心里更難受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用跟我道歉,這跟我沒關(guān)系。行了,你去吧!
真是直白到冷酷的老師啊,轉(zhuǎn)身離去的一刻我憤憤地想,既然跟你無關(guān),那你抓我干什么?
后來,我很少從那棵樹底下路過。不是刻意回避,而是高一的教學樓離這里很遠——就像那時的我常常覺得,“高三”離自己也非常遙遠。
我被分在實驗班,天天在高手群里茍延殘喘。有時往后傳作業(yè),一回頭看到后面黑板上貼著的月考排名,心里不禁涼颼颼的:初中時,后面可還有花花綠綠的粉筆畫呢!我苦笑一下,把寫了一半的動能定理繼續(xù)寫完。
繁忙的學業(yè)讓我漸漸淡忘了這個插曲,直到有一天,語文課的講臺上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陌生的代課老師。別人滿懷新鮮,我卻在位子上愣住了:一圈薄薄的胡子,自然微卷的頭發(fā)……只聽他在講臺上聲音洪亮:“我姓鄭,是語文教研辦主任,今天給金老師代一節(jié)課……”
看著他不茍言笑的臉,我心里發(fā)怵。整節(jié)課都假裝認真地聽講,心思卻飄忽不定,擔心他看到我,想起我,識破我,進而刁難我……直到下課鈴響,什么都沒發(fā)生,我才長舒一口氣:原來他是語文教研辦主任啊,難怪那么懾人……也是在這個當口,我又想起那天他嚴厲的口吻,還有半句我沒聽清的話:那個古舊的鈴鐺,能用來干嘛?
沒想到,這個問題竟一直伴隨我,直到臨近畢業(yè)。
高一結(jié)束,學校在期末考前通過閉路電視給我們講解了文理分班的情況,要我們在暑假里做好選擇。班級要重組,于是在一個多云的下午,高一年級所有班級依次來到高三教學樓前的大樹下拍集體照。
沒人覺得這次合影蘊含著多少離情別緒,只有我感慨頗深:居然特意來這棵樹下拍啊……排隊的間隙,我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大樹,還有隱在葉間的銅鈴,用手肘捅捅旁邊的同學:“哎,看到?jīng)],那里掛著個鈴鐺呢,不知干什么用的?”
“應該是以前留下來的文物,寓意‘警鐘長鳴’‘不可懈怠’吧!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不然為什么要掛在高三這邊?”
同學的分析頗有道理,因為一旦升入高三,我們將統(tǒng)一遷入這棟教學樓。曾以為是由于這樓離宿舍和食堂都最近,能幫我們節(jié)省時間,現(xiàn)在看來,可能還跟這棵樹——甚至這盞鈴鐺有關(guān)。不用想,高三畢業(yè)照,一定也會來這兒拍吧。
自此,時間充裕的飯后,我就會繞道去看看這棵樹,也看看這盞鈴鐺。好像它原本就跟這棵樹是一體的——一棵樹在學校待久了,天天沐浴著瑯瑯書聲,長出一個鈴鐺又有什么稀奇?我站在樹下,被自己傻乎乎的念頭逗笑了。偶爾有風吹過,好像樹葉也忍俊不禁,我便跟著升騰起一股感動。只有心中的疑惑像那美麗的花苞,終年生長,卻始終不開。
高二那年,管廣播臺的老師非常體恤地在上午二三兩節(jié)課間,通過喇叭給全校播放流行音樂——這是“大課間”,有25分鐘的休息,花15分鐘做完課間操后,還可以欣賞兩首歌。這絕對是一天里最解脫的10分鐘了,一起聽著動感的旋律,從深海般的課堂里冒出頭來換口氣,猶如重生。老師還用心良苦地每周換一批曲子,因此我們總能聽到各式各樣的新歌老歌。記得有一回,課間音樂實在好聽,問來問去,卻沒同學說得出名字。偏執(zhí)的我最終趁著那僅剩的幾分鐘,飛奔到逸夫樓的廣播間,找到老師問了那首歌的名字——The Weepies的Gotta Have You(不能沒有你),那夢囈般的吟唱,像森嚴的圍墻上鑿出的一道明亮的豁口,讓人念念不忘。老師有些難以置信地問:“你還專門來問這個。俊
我氣喘吁吁地點頭:“是啊,是!”
跑下樓,路過樹,我又不由得停下腳步。抬頭看向那個鈴鐺——你啊你,現(xiàn)在科技發(fā)達,喇叭里什么都能放,時間都精確到秒,你這手動的家伙,到底能派上什么用場呢?
我這么略帶嘲諷地想著,心里卻又為它感到惋惜。
高二的課程越來越難,案頭的書也越堆越高,頻繁的考試與排名讓我無暇再去關(guān)注那被遺忘在枝葉深處的時代舊音。為了不浪費時間,我飯后不再特地往那棵樹走。三點一線的生活適應起來也很快,人像一種被設(shè)定好了的生物,按部就班地行動就行了。
喇叭里的歌換了好幾批,高二這一年也恍恍惚惚走到了頭。我們像被推著擠著,不由自主地升入了高三。
那個提前返校的暑假,我們搬宿舍,換教室。校園里稀稀拉拉的人影像不甚茂密的樹葉,在風中來回移動。我捧著沉重的課本,路過那棵樹的時候,抬頭對鈴鐺輕輕說了句:“以后就做鄰居了哦。”
9月,新生入學,我們站在走廊上就可以看到鮮紅的操場和墨綠的方陣。像兩年前的我們,也聲嘶力竭地喊著“為人民服務”,唱著《團結(jié)就是力量》……我所處的教室比樓前的樹高,那盞鈴鐺被掩在了片片綠葉之下。我看不到它,卻知道它在,好像老朋友般心知肚明。
我已經(jīng)不再去想它的用處,也以為它會永遠這樣靜默地在此守護,像一顆蒼老而溫和的恒星。
“高考那兩天都是外校老師來監(jiān)考,但我們也會人工敲鈴,就是敲這個鈴!卑嘀魅蔚穆曇魧⑽覐幕貞浿欣,“所以你們記得,自己的老師就在外面陪著你們,不用怕。”
我一下愣住了——這就是每一屆高三都來這里的原因嗎?
我想起被鄭老師攔下的那個傍晚,他說“這個鈴,一直被用來……”我該慶幸自己沒有聽清那后半句吧:
原來這個鈴,是用來為青春送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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