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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閑人
《詩經》是我國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也是最早的真正意義的文學。我們現(xiàn)在一般能見到的《詩經》的讀本基本上都是文學性普及讀本,而通常能看到的文章也大都是賞析性質的文章。而一本《詩經》留給我們的價值還不止在文學方面,由于它本身是韻文,因此這就為上古音韻,特別是古韻學的研究,提供了極其寶貴的材料。
音韻學是中國傳統(tǒng)語言文字學(小學)的重要內容,是古代漢語的研究重要手段和媒介。特別是古韻學,到了清代達到了繁榮時期,極大的推動了“小學”的研究,也成就了一批大家。
但由于漢語音韻學和其他學科相比,入門階段需要記憶大量的材料,因此給人以艱深的感覺,也就長期被人忽視。一些語文工作者甚至連一些最基本的概念都沒有。比如《詩經》誰都知道,但有誰知道《詩經》與上古音韻有什么聯(lián)系呢?
一、《詩經》韻腳的系聯(lián)
《詩經》中的詩每一節(jié)都是押一個韻的,我們之所以今天讀起來不壓韻,是因為古今字音的變化。通過對《詩經》韻腳的總結歸納,我們可以大致了解上古字韻的面貌。
首先我們可以把每一節(jié)中偶數句的最后一個字總結出來。比如我們比較熟悉的《氓》的第一節(jié):
氓之嗤嗤,抱布貿絲。
匪來貿絲,來即我謀。
送子涉淇,至于頓丘。
匪我愆期,子無良媒。
將子無怒,秋以為期。
我們可以看到,這一節(jié)中 “絲、謀、丘、媒、期”這幾個字是押一個韻的。換句話說,這幾個字在《詩經》創(chuàng)作的時代的韻是相同的。
再如我們非常熟悉的《關雎》: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對這五節(jié)我們可以知道:“洲”和“逑”是一個韻;“流”和“求”是一個韻;“服”和“側”是一個韻;“采”和“友”是一個韻;“芼”和“樂”是一個韻。
然后可以用同樣的方法把《詩經》全部總結一遍。
這個工作做完之后,我們會發(fā)現(xiàn)這些韻有許多是可以合并的:
如《芣苢》中:“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我們可以知道:“采”和“有”是一個韻,結合剛才的“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這一節(jié),就可以知道:“采”、“有”、“友”都是一個韻的。
《柏舟》中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游。
我們知道“流”、“憂”、“游”同屬一韻,可以和《關雎》中的第二節(jié)合并為“流”、“憂”、“游”、“求”為同一韻。
《泉水》
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懷于衛(wèi),靡日不思。孌彼諸姬,聊與之謀。
氓之嗤嗤,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于頓丘。匪
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
《終風》
終風且霾,惠然肯來。莫往莫來,悠悠我思。
合并這三段可以知道“絲、謀、丘、媒、期、淇、思、來”
通過這種方法,我們可以合并大批韻腳。
比如和上面提到的“絲、謀、丘、媒、期、淇、思、來”押一個韻的字還有:之、以、才、茲、不、龜、母、郵、牛、止、喜、己、巳、耳、事、而、佩……(這就是古韻中的“之部”)
和“流”、“憂”、“游”、“求”為同一韻的還有:幽、冒、茂、由、謬、收、舟、周、舀、矛……(這些同屬“幽部”)
二、借助漢字的特點。
通過對《詩經》韻腳的系聯(lián),我們可以知道相當一批字的字韻歸屬,但數量上還是很有限的,畢竟,《詩經》不過三百來篇而已。那么如何繼續(xù)把“歸韻”的工作深入下去呢?
我們可以借助漢字的特點。
在《詩經》產生的年代,漢字中的形聲字已經占有了很大的比例,盡管現(xiàn)在有許多形聲字的讀音與它的聲旁有很大的差別,(如:“詩”字是“從言,寺聲”)但在先秦時代,形聲字的讀音和它的聲旁基本一樣,因此,我們可以由此推而廣之,對大批的漢字的字韻進行歸并。
如,我們從《氓》中知道了“期、謀”是押一個韻的,而“期”是“其”聲,“謀”是“某”聲,因此可以認為,在上古時代,所有從“其”得聲的字(棋、旗、欺、萁……)和所有從“某”得聲的字(媒、煤、……),都是一個韻部了。
通過這種方法,我們可以進一步確定更多數量的字在上古時期的韻部情況了。
當然,運用這種方法要注意一個問題,由于漢字字形演變的原因,有些字我們今天已經無法看出是從什么得聲的的了,比如:“更”字是從“丙”得聲,“寺”字是從“之”得聲…………,這樣的字有很多,因此,要正確分析每個字的形聲關系,還一定要借助《說文解字》這本書。《說文》中的字,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形聲字,由此我們可以擴展可歸并字韻的數量。
三、借助其他手段
盡管我們可以通過《詩經》和《說文》確定大量漢字的字韻情況,但畢竟不過全面,所以我們還要借助其他手段材料。
如《楚辭》也是先秦韻文,同樣值得參照。
再有后世的韻書,如《廣韻》等等。
總之,我們可以確定絕大多數漢字的字韻。
四、確定上古音韻的作用。
音韻對古漢語的學習和研究來說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是貫穿詞義的橋梁。
為了便于理解,這里只是舉幾個簡單的例子加以說明。如:
興,起也。
這是《說文》對“興”字的訓釋,現(xiàn)在“興起”一詞已經連用,而“起興”也成了“詩六藝”的一種?梢哉f,“興”就是“起”,“起”就是“興”。
但為什么說“起”就是“興”的意思呢?這只能通過聲音這一途徑來解決。
通過運用《詩經》韻腳系聯(lián)的結果,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在上古,“起”字和“興”字的韻十分相近,(分屬“之”、“蒸”二韻),而聲母也十分相近,(現(xiàn)在看來,這兩個字的聲母是“q”和“x”,同樣是在“j、q、x”這一組),因此我們可以判定,在上古,“興”和“起”在聲音上是基本一致的。所以這兩個字連用。
再如:
“如”、“若”
這兩個詞的意義再表示“如果”的時候是一樣的,因為它們聲母一樣,韻部相近。
再如;
我們今天常說“忤逆不孝”,其中“忤逆”一詞的兩個字,盡管今天看來是那么不一樣,但在上古,這兩個字的字音是極為相似的。
其中有些相似在我們今天的方言中仍可以找到痕跡。如:
“我”這個字,今天有些方言里說“俺”,在《詩經》里還有“卬”的用法。(“招招舟子,人涉卬否”)
其實“我”、“俺”、“卬”在聲母和韻母上也是十分相近的,在上古幾乎一樣。
對文言文的學習,一般來說只要對詞義有準確的了解就可以了,但作為古漢語的學習,則遠遠不能停留在這個層面,不但要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左傳》里的“逆”有“迎”的意思,但這只是淺的層面,而為什么‘逆’有‘迎’的意思呢,還是由于它們的聲音相近。
說哪些字的韻在上古相近的依據,不是憑空說的,而是通過對《詩經》韻腳系聯(lián)得出的。
因此說,沒有音韻,只能算是文言文學習,不能算是古漢語學習。
當然,對古音的研究并不是一直就有的,到了清朝才達到了全盛時期,涌現(xiàn)出了顧炎武、江永、段玉裁、戴震、王念孫、章太炎、黃侃等音韻學大師。后來的學者為上古字的分韻做了詳細的字表,把每個韻所屬的字都列了出來。
古音之所以難學,是因為需要記憶的東西太多,就拿古韻來說,如果要學的話,就必須先把每個韻所屬的所有字全都背下來,基本上來說沒有什么技巧可言,如此大的背誦量足以令初學者卻步的。
就拿上面舉的例子來說,“興起”、“忤逆”、“逆迎”、“我俺卬”,結論比較好說,聲音相近,但真正能一眼就看出這些字哪些是聲音相近的,可決不是一年半載的功夫。
唉,這也是這門學科日漸衰落的原因了吧。
呵呵,羅里羅嗦地說了這么多,也不知道應該發(fā)在哪里。不過既然和《詩經》有關系,那么就發(fā)在東方兄的《詩詞曲賦》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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