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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父親(網(wǎng)友來稿)

發(fā)布時間:2017-12-21 編輯:互聯(lián)網(wǎng) 手機版

湖北谷城三中 胡文勇

我出生那年, 父親已經(jīng)42歲,父親經(jīng)歷了政治運動,被戴上了富農(nóng)的帽子;經(jīng)歷了數(shù)次饑荒,一次次險些餓死;從房子上摔下來,還好有驚無險;兩年內(nèi)失去八位親人,獨挑一個家族的延續(xù)、五個子女生存的重擔。

父親沒有文化,老實巴交,只會干活,談不上會說話,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交往,也不多。我所看到的幾次我們自家的家庭糾紛,父親都是叫來兩個舅舅做主解決的。聽母親說起以前大家庭的生活,大伯大嬸如何獨斷專行,父親如何膽小,受欺負,這里面固然有母親的偏見,但也可以看出父親以前在大家庭中是一個懦弱的人。想想老實巴交、沒有文化而懦弱的父親,在這些變故面前是多么的孤單無助啊。

我上小學,父親已經(jīng)年過半百。當時家里很窮。我所見到的父母之間唯一的一次吵架,就是因為窮。母親煮了一大鍋包谷粥,父親埋怨煮稀了,說不知道母親把糧食都搞哪兒去了。母親一生氣,拿了一把掃帚朝場子里一甩,坐在場子里,父親只好自己去接著煮。我過十歲生日,母親做的蘿卜菜干飯,蒸了兩個雞蛋。飯做好了,母親下河去洗衣服,臨走跟我說,等父親回來了,讓父親先給我盛一碗凈飯,再把干飯和蘿卜菜攪在一起吃。可是等父親回來之后,我怕對父親說,也不好意思說。父親當然記不住我哪天過生日,便像往常一樣,把菜和飯攪了一遍,然后盛飯。只是后來問我,怎么會蒸了兩個雞蛋――那時候除非特殊情況,雞蛋都是拿去賣錢的。母親回來說了之后,父親搔搔頭,像個犯錯的孩子。每年過年,要是能買上兩斤梅豆角,一家人除夕夜吃一斤,留一斤待客,那都算圓滿了。分田到戶頭一年,父親多買了一根帆布褲帶,大概只想著買最便宜的,又沒用過,也不好意思試一試,所以買的太短了,我們誰也不能用。在這樣的艱難中,大哥要結婚,大姐要出嫁,還有三個孩子要讀書,父親能挺過來也真不容易。

然而命運之神并不同情我苦難的父親,大姐出嫁第二年,患上了精神病。從此,大姐的命如同一個半仙所說,是一杯兒面灑到大河里,永遠也撈不起來了。我親眼目睹,大姐拿著兩把菜刀,在斗室之內(nèi)亂砍我們一家人,而懦弱的父親無比勇猛地沖上去奪下兩把刀,狠狠地打了大姐兩巴掌,雷霆般地咆哮道,不想活了!另一回大姐閉過了氣,大約有天把,看到大家都在開始準備后事,母親突然嚎啕大哭起來,我便聽到父親的訓斥聲:有啥哭的,早死早好!我以前只是可憐我的大姐,并不曾注意父親的感受。有一次小姐說,大姐的病是父親一生最大的打擊,我才猛然醒悟。后來讀到史鐵生的“兒子的不幸在母親那兒總是要加倍的”,我首先又想到了父親。

我上高中,母親又患白內(nèi)障,割除了左眼,醫(yī)生說,另一只也很危險,家里更是雪上加霜。父親已是58歲,村里的老人到了這個年齡,早就在家休閑了,而父親做的活兒差不多有兩個小伙子的分量。那些年我們那兒興做副業(yè),也就是“靠山吃山”,將山里的木材、藥材等等,弄出來賣。每天進山的有百十號人,他們大都認識我父親,叫他“老頭”。往往放寒暑假或是星期,我也跟父親進山,砍竹子、桿子,采草藥、野果,剝樹皮、苧麻……父親也貪點小便宜,賣的時候要是能發(fā)點水,多稱個三五斤,他會發(fā)點水;賣了之后,他會自言自語地算半天賬,要是對方多算了幾毛塊把錢,他會高興半天。但他在山里做活時,還是挺講“道德”的。別人看到山里人煙稀少,有時就順手牽羊,拿人家的東西,偷人家的瓜果,父親從來不;別人剝樹皮,稍微不好剝,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樹砍倒,而父親總是盡量不砍樹。那樣樹可以存活,還可以長出再生皮。一個五六十歲的老漢,爬到十來米高的樹上,那可不是搞著玩的。而就在我們身邊,橫七豎八的都是別人砍倒的樹,剝?nèi)チ似,裸露出白花花的樹干,在山林里特別晃眼。后來我想,父親不愿砍樹,恐怕還有一種對樹的頂禮膜拜吧,因為在父親眼里,樹是尊貴的,它是山民的財神啊。

進山是早晨三四點,披星戴月;回來往往已是夜幕降臨,戴月披星。進山是空手,回來則是肩挑背扛。我跟著的時候,往往是我做的活少,挑的少。大都是父親給我弄好,我挑;父親挑一百多斤,我只挑得五六十斤,在路上我磨得實在受不了的時候,父親還要幫我挑很長的一段路。為此我一直自卑,覺得自己真是太差勁了,而父親總是安慰說,我只是在學校讀書,勞動鍛煉少,沒磨出來罷了。

我跟父親進山多了,對父親所受的苦有了更多的體驗。山里氣候多變,特別在夏天,雨水很多,反復無常。遇上下雨,有時找個地方躲一躲,問題并不大,但也有糟糕的時候,那就是雨一直下個不停。有多少回,三四十里路,我都是和父親一路淋雨回家的。那不是詩人筆下的“潤物細無聲”的雨,而是大雨,雨水順著頭發(fā)、衣服朝下直淌,眼睛難以睜開,鼻子難以呼吸。

淋點雨,也只是受點苦,嚴重點患個傷風咳嗽的,也無大礙。在山林里還有些很危險的事,比如遇上土蜂子,我就被咬過兩次,還好不是很嚴重;比如,遇上蛇,我們也遇上了幾次,幸好父親有經(jīng)驗,才能夠化險為夷。而最危險的,就是摔跤,從樹上摔下來,或者從石崖上摔下去,稍有不慎,就會成為終生殘廢,甚至有生命危險。父親總是小心翼翼,有危險的活一定要做的話,父親總是自己去做,從來都不讓我做。

這一切對我來說,也都不很畏懼,在大山林里,我最怕的是孤單。荒山野洼,方圓幾里都沒有人煙,說起來好笑,我莫名地怕鬼,盡管在學校里學科學,知道沒有鬼,自己也認為沒有鬼,可就是怕,F(xiàn)在我常常想,這實際上不是怕鬼,可能是一個渺小的人在自然界面前的一種恐懼吧。

高二那年暑假剛放假,我和父親進山去剝青檀樹皮。那年青檀樹皮很值錢,而近處的已經(jīng)被人剝光了,我們只好到很遠的青龍灣去,父親頭年還在那地方燒過炭,對那里熟悉。越過海拔一千多米的馬鞍山,還要走十來里,由于太遠,我們住在馬鞍山山腰的一家姓郭的熟人家里。早晨四點鐘從屋里出發(fā),八點多到達郭家,大約十點多到達目的地。茂密的山林里,到處都是青檀樹,沒有人剝過,我興奮極了。而那樹皮剝起來也非常好玩、刺激,從下面劃開,雙手一拽,“嘩嘩嘩”,白花花的樹皮便飄落下來了。我一邊剝,我一邊盤算著這么多樹皮都剝回去,能掙多少錢,除開學費之外,還能干些啥;一邊想著會不會也有人闖進來,來和我們搶呢?我一想到這就恨不能立刻把所有的都剝完。

剝著剝著,因為山林遮天蔽日,父親看不到太陽,不知道時間,便對在樹林邊上的我說,看看太陽到哪了,估摸一下時間。我也是興奮過頭了,也沒在意,也是沒經(jīng)驗,看看太陽正在河溝里,便對父親說,太陽才到河溝里,還早,才中午。等過了一氣,父親走出山林,發(fā)現(xiàn)太陽已經(jīng)快到半山腰了,就連忙讓我趕緊打點準備返回。我也才發(fā)現(xiàn)我犯了一個簡單的錯誤――太陽照到河溝并不是日中。我也慌神了,本來還準備吃“中飯”的,也顧不上了;剝多的挑不了的樹皮也不管了。我和父親都知道山林里的夜路是非常危險的,摔傷是很容易的,甚至會走不出去,走不回去。過去聽說過很多故事,說,人在山里竄了一夜,到天亮時,衣衫襤縷,卻還在原地轉,說是遇到了山鬼。實際上就是天一黑下來,山林里的人失去了方向感,找不到路造成的。雖然不會有山鬼,但想想走不出山林,那實在是夠恐怖的了。

也是不巧,我們?nèi)サ臅r候,是空手,順河溝走的,返回時肩上挑有重擔,只能順父親頭年燒炭的路走。雖然父親知道山路變化快,也沒有想到大半年的時間,那路會變得無法行走。路上堆滿了樹枝,不時還會有一棵面盆粗的大樹橫架在半空,擋著道路,而以前的路印也變得模模糊糊。這樣,要挑擔子,還要開路,只走了三四里,太陽就下山了。眨眼之間,山林里便暗了下來。父親便說把擔子扔下,空手趕緊走出山林。我雖然有些不情愿看到到手的錢扔在樹林里,但也沒有辦法,只好扔下,空手走?墒巧搅掷锖诘锰炝,還沒等我們轉過一個山嘴,看什么都朦朦朧朧的了。

要命的是,又走岔了路。我當時一是覺得恐懼,二是想到在大樹林里過一夜,其實也挺刺激的!所以多年以后,我并不把那一夜當成受罪,而是把它當成自己平庸人生中的一個點綴,一點炫耀。后來聽到小姐說,父親有一回提到那一夜,說他一輩子就那次最苦,就那次最怕。我仔細揣摩,我和父親的心境是不一樣的,我年青,而父親已經(jīng)垂垂老矣,我只想到我自己,而父親首先還要負責我的生命安全,負責我的將來。我給父親增添了巨大的精神壓力,才讓他感到分外苦,分外怕。

好在我跌跌撞撞,很快又找到了正路,一路和時間賽跑,終于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走出了密林,交上了來時的路。這路我也走過很多遍,好走多了,我和父親都松了一口氣。但是危險過去了,肚子的饑餓便醒過來了,餓得我抓住粗糙的樹葉都恨不能朝嘴里喂,這才后悔把干糧都拋在了河溝里。不過挨過餓的人都知道,時間長了,或者注意力轉移,饑餓也會再進入一段睡眠狀態(tài)。不知道是時間長,還是要路過一段墳地,總之,我不再感到餓,而是恐懼,要知道就是白天走這段路,我也是毛骨悚然啊。

天越來越黑,父親在前面走,只聽得到腳步聲和說話聲,卻找不到人影,連我自己都找不到自己的身體何在了;秀敝校乙詾楦赣H是一個魂靈,而我也是一個魂靈,我們不是在山林里穿行,而是在冥界漂游,我的親人,我的同學,我的老師,我的學業(yè),在我頭腦里閃過,似有若無。多年以后,我獨自經(jīng)過一段荒棄的隧道時,也產(chǎn)生了那種天地成為一片混沌,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感覺。父親實際上也怕,更準確地說,他比我更怕,因為在他們那一代,比我們要迷信得多,但我們只能硬著頭皮走過來。

接下來便是馬拉松式的步走。盡管路是熟悉的,但實在是太黑了,樹林太密,白天沒有太陽的時候就非常暗,更不要說沒有月亮的夜晚。抬頭望天,只能從路中間的空隙看到破碎的天空中有一兩點星光。我們深一腳,淺一腳,一不小心,就可能竄進樹林里,更糟的是雙腳踏空,掉到路邊的陡坎下去。父親用他那粗壯有力的大手,折了兩根“拐杖”,拄著拐杖,又能探路,又能定神,減輕疲勞,舒服多了。但我到底是缺乏經(jīng)驗,兩次掉到陡坎下,還好都沒有大礙,只是又感到饑餓了,全身發(fā)軟,心慌意亂的。

等翻過馬鞍山,走到能看到郭家房子的地方,我們看到了燈光。父親說,不遠了,坐下歇一會兒。我想父親是筋疲力盡,也是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才會在這個時候歇氣。我和父親坐下來。雖然是夏天,但山高夜深,先在走路不覺得,坐下了,便感到?jīng)鰵馇呷,我和父親便背靠背地坐。說真的,長那么大,我頭一次真切地感到父親的脊背是那么溫暖。父親掏出五毛錢一包的煙,給我遞了一支,說,太累了,抽根煙,好受些。父親又說,頭一回抽,慢點,小心嗆著。我抽完了一根,的確是好受多了。父親很少抽煙,抽的也都是劣質(zhì)煙,但我想,煙僅有的一點好處在父親身上是得到了百分之百的體現(xiàn)。在抽煙上,父親叫我抽,但我并沒有因此而上癮。那一年,我十七歲。

等我們回到郭家,郭家慈祥的老太太,還在燈光下等著我們,已是零下一點。算算十多里路,我們走了至少六個小時,簡直是蠕行!

三天后我們下了山,挑回的樹皮賣的錢,除開我的學費之外,還剩下十多元。父親一高興,拿剩余的錢買了魚苗,在門前的堰塘養(yǎng)起魚來。兩年后,打起了不少魚,有一條大鰱魚,13斤。

就這樣,父親肩挑背扛,一直到63歲,我?guī)煼秾W校畢業(yè),能夠養(yǎng)活自己為止。本以為父親不再為我操勞,日子可以舒服一點,可是我忽略了一個事實――父親實在老了,我還以為父親的身體是鐵打的。父親曾多次說,啥辦法,不硬撐著,咋行,我沒有在意;父親曾多次說,逢上變天,大腿根就會一陣陣針扎一樣的疼,我沒有在意。更準確地說,是因為我自私,沒有在意。有時甚至還想,父親身體還好,種點地,再掙點小錢,又不須再操心,日子會比我過得滋潤,過得好。父親倒也是輕松了兩年,但每回看到父親,都顯得蒼老多了。我們弟兄仨,原先我和父母過。等我參加工作,父母便單獨過,人越來越老,母親基本上雙目失明,父親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好,飯菜衛(wèi)生也越來越差,難以下咽。過了七八年,母親中風,靡了半年,先于父親兩年去世。父親先是尿道結石;后來又從墻上摔下來,左手手腕粉碎性骨折;右手操勞過度,關節(jié)發(fā)炎,腫得不能拿筷子,打針也不頂事;因常年負重,坐骨骨殖增生,經(jīng)常性地腿疼得不能行動;吃治療骨殖增生的藥,又引發(fā)了胃病,不能吃,不能喝。醫(yī)生說,父親的骨殖增生是個富貴病,治療也只是暫時緩解,不能根治,而治骨殖增生,不可避免會刺激胃。我聽到這個診斷結果,真懷疑是上天捉弄人,父親窮苦一生,臨了卻還得這可惡的“富貴”病。父親不愿多花錢,更別提住院。最后疾病纏身,難以忍受,痛苦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在父親最痛苦的歲月里,我為了帶畢業(yè)班,為了我的小家庭,對父親照料得實在太少。在學生面前,我總是不由自主地喪失自己,顧不了其他的;而在家庭,我也成了父親,而妻子又不能理解我和父親之間的感情,就如同她不能理解我對梅豆角的感情一樣。更主要的,那些年我們都在一個不景氣的單位,工資低,前途渺茫,我只能感傷,只能茍且偷生。

父親既沒有什么嗜好,煙酒花銷都非常少,又沒有什么愛好。每年正月初一到舅舅家拜年,是父親最清閑的一天,也只是坐在牌桌旁邊看我們打牌,父親純粹是看,他一點都不會。父親平常少有休閑,在寒暑假,我跟著父親干活,我最盼望的是雨天,雨天做不成農(nóng)活,我才有點時間休息、娛樂。然而父親在雨天也不會閑著,打草鞋,做條帚、刷子,自己用,用不完的送人情或者賣點錢。父親這些活都做得很漂亮,草鞋除了父親,鄉(xiāng)親穿的少,鄉(xiāng)親們都喜歡請他做條帚和刷子,給父親點勞務費或者送點糧食之類的,所以父親老是做不完。我工作后,有一年父親在小姐家玩了幾天,沒事做,小姐怕父親憋得慌,叫六歲的外孫和他打牌。他倆玩“長蟲吸青蛙”,父親也不會。我看著父親笨拙的樣兒,心里想,父親完全是把生命都給了我們啊。

我畢業(yè)那年,拿到調(diào)令后,我回到家里,父親正在磨刀,我跟父親說,我分在了縣城里。我滿以為父親會眉開眼笑呢,因為分在城里的只有幾個,而我根本沒有想到會分到城里。父親之前問過我?guī)状,我都說,看形勢,我肯定會分在鄉(xiāng)里,或者更山的地方。對分在哪里,說實話我并不在意,但和同學們一比,虛榮心讓我飄飄然起來,我想父親也會為我高興的。沒想到父親相當冷淡,說,先還說會分在山里呢。然后拎起刀就去做自己的事了,再也沒有提起我分工的事。雖然我和父親之間話少,但我還是覺得父親有些反常。多年以后我才明白,父親內(nèi)心里盼望我分在鄉(xiāng)里,以后兩老好有個依靠。我高中二年級時,父親問我,要是考不上大學,愿不愿意做個篾匠。我當時雖然胸無大志,對前途也無信心,但對父親的這個設計還是有點不屑,F(xiàn)在我想,父親把一生都給了我們,從來都怕給子女增添負擔,但父親還是希望老來有個依靠。父親雖然從不說要我回報,只要我能在身邊,即便是個窮篾匠,也好!

母親中風之后,我回家伺候了幾天。母親不能說話,還能行走。我忘記她是怎樣走到村衛(wèi)生所的,那恐怕是母親最后一次“遠行”。衛(wèi)生所對面是大哥的家,母親卻在衛(wèi)生所門口呆坐了半天。我回家跟父親說,媽在衛(wèi)生院門口坐了半天,是想治病啊。父親嘆口氣,說,咋不是,可得了這病,治有什么用呢。想想父親最后的歲月,能對子女說,我想治病,卻老是說,不花冤枉錢。頭腦清楚的他,與中風的神志不清的母親相比,內(nèi)心里不知道要苦多少倍。父親有一回對小姐說,老幺總不會忘了過去,不會忘了那一夜吧。我想,父親最后一定認為我是忘了過去,忘了那一夜。做父母的,辛辛苦苦一輩子,雖說不圖子女回報,但誰不想子女能知道感恩;而我在父親年老多病時,沒有盡力給他治病,沒有多少關照,哪里談得上知道感恩呢。我肯定是給了父親最大的打擊:離開這個世界時,想到的是,他的老幺把他忘了!

嗚呼,我說不出話,謹以此紀念我苦難的父親和我苦難的過去。

               。玻埃埃的辏苍拢玻叭

作者郵箱: SANREN123456@TOM.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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