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心情日記
今天下午,妻又要回池州上班了。對她來說,那座城市里雖然還有她的房子,還有她的工作,但是已經不再是家。她的女兒,她的丈夫,她的牽掛和向往,都在上海。而上海在她的心里,也不再是晨風里高聳的明珠塔和夕陽下蜿蜒的黃浦江,而是林立的高樓深處,一盞屬于她的溫暖的燈火。
然而,說到去池州,妻還是說回家。女兒在睡夢中呢喃,也將那座生她養(yǎng)她的江南小城,稱為她的故鄉(xiāng)。畢竟,那里是我和妻用人生最美好的時光經營起來的一片天地。房子雖小,卻很溫暖。屋子里殘存著我們的粗茶淡飯的香甜,記錄著我們的喜悅和悲傷,變了色的實木沙發(fā)上,凝固著我們流逝的時間,并且,那段時間還有一個美妙的名字,叫做青春。我們的青春在池州開出了花朵,那就是我們花朵一樣嬌美的女兒。
像我女兒這么大的時候,我天真地認為,父母在哪里,哪里就是家。1996年,我大學畢業(yè),只身來到池州,住在單身宿舍里,我十分渴望有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子,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我羨慕那些在腰上掛一串鑰匙的人,因為每一根鑰匙,都能打開一扇門,每一扇門里都有一個靜謐的空間,擁有房子的人就是幸福的。后來,有了愛人,有了房子,我就有了自己的家。
離開池州后,我在異鄉(xiāng)漂泊多年。每次回池州,我也是說回家。家對我來說,已經不僅僅是房子,還有房子里的妻子和孩子,以及一家人聚在一起的綿密繁瑣的生活。女兒想我的時候,總是在電話里問我,爸爸你什么時候回家?這個時候,家就在女兒呼喚我的稚嫩的童聲里。我一直喜歡德沃夏克那首有名的思鄉(xiāng)曲,不過,也只有在女兒催我回家的時候,我才能深刻地體會到樂曲里那濕漉漉的鄉(xiāng)愁。
我在合肥工作的時間不長,當我離開合肥的時候,用幾只紙箱就裝下了我的所有家什,就像一個戲班子,戲演完了,拆臺轉場一樣。不過這臺戲只有我一個演員。我把這幾箱道具搬上長途汽車里,幾個小時后就回到了池州,回到了家。這個時候,我仍然堅定地認為,我的家,就在這里。
雖然我不再迷信家就是房子,然而,建立一個家,似乎又總是從房子開始的。來上海后,我先是住在10元錢一天的地下旅館里,后來又住進一間條件十分惡劣的小屋,再后來就住進了月租一千多元的套間,生活條件大為改觀。不過,我每次進門都沒有家的感覺,出門也沒有家的留戀。女兒和妻子每次過來小住,總是背一個很小的包,帶著幾件換洗的衣服,跟外出旅游一樣簡潔。我對她們來說,跟一個地接社的導游差不多。當然,我也總是盡力讓她們在駐滬期間,生活得愉快一點,找到賓至如歸的感覺。
毋庸置疑,不管家在哪里,房子都是必不可少的。我在上海買下房子的時候,就開始了一個讓我們憂傷的行動:搬家。我們像螞蟻一樣,一點一滴地轉移我們覺得必要的東西。開始是搬書,然后再搬小家具,再后來把女兒也接過來了。池州的家,就剩下一所房子和一個女人。很快,妻把房子出租了。她在池州花了十來年經營的家,就只剩下隨身攜帶的那只紅色的提包。黃色的燈光,綠色的大門,樓下蓬松的雜草和密匝的冬青樹,都將注定在她的夢境里反復出現(xiàn)。
再過幾天,女兒將開始她在上海學習的第二個學期。在這里,她交了很多新朋友,老師們也十分喜愛她。上海的菜,上海的方言曾經讓她很不適應,但她還是別無選擇地全部接受了,然而,她仍掛念池州,掛念她的`實驗小學,以及學校里的老師和同學們。像她的媽媽一樣,她也固執(zhí)地把去池州叫做回家。睡夢里她時常朗聲地笑,醒來時我問她笑什么,她說她夢見跟實驗小學的同學們在一起玩,說著說著,淚水就順著她的臉龐滑落下來;有時候,她也在睡夢里哭,醒來時我問她哭什么,她說她夢見跟實驗小學的同學們在一起玩,說著說著,淚水又順著她的臉龐滑落下來。
對女兒來說,在上海,有了寬敞的房子,有疼愛她的爸爸媽媽,而且可以預料還有一個理想的未來,因為她能夠像上海本地的孩子一樣接受教育,享受一樣的待遇。然而,上海于她,還不能輕言是自己的家,更不會說她是一個上海人。加西亞·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里寫下過這樣一句話:“一個人只要未有個死去的親人埋在地下,那他就不是這個地方的人!碑吘,我們的根不在上海。這里的一切,對我們一家來說,還很年輕的,依然有著陌生和隔膜。
今天,妻就要回池州了,她雖然只是提走一只紅色的包,然而,她卻把我和女兒的家?guī)ё吡艘话搿N覀兊乃寄,也將躺在她紅色的提包里,回到池州,回到德沃夏克的音樂里,回到憂傷的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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