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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的經(jīng)典散文(通用10篇)
在平平淡淡的學(xué)習(xí)、工作、生活中,大家一定都接觸過散文吧?散文是抒發(fā)作文真情實感,寫作方式靈活的記敘類文學(xué)體裁。你知道寫散文的精髓是什么嗎?下面是小編整理的林徽因的經(jīng)典散文,歡迎閱讀與收藏。
林徽因的經(jīng)典散文 篇1
放了假,春初的日子松弛下來。將午未午時候的陽光,澄黃的一片,由窗欞橫浸到室內(nèi),晶瑩地四處射。我有點發(fā)怔,習(xí)慣地在沉寂中驚訝我的周圍。我望著太陽那湛明的體質(zhì),像要辨別它那交織絢爛的色澤,追逐它那不著痕跡的流動?此鼭崈舻赜车綍郎蠒r,我感到桌面上平鋪著一種恬靜,一種精神上的豪興,情趣上的閑逸;即或所謂“窗明幾凈”,那里默守著神秘的期待,漾開詩的氣氛。那種靜,在靜里似可聽到那一處琤琮的泉流,和著仿佛是斷續(xù)的琴聲,低訴著一個幽獨者自誤的音調(diào)。看到這同一片陽光射到地上時,我感到地面上花影浮動,暗香吹拂左右,人隨著晌午的光靄花氣在變幻,那種動,柔諧婉轉(zhuǎn)有如無聲音樂,令人悠然輕快,不自覺地脫落傷愁。至多,在舒揚理智的客觀里使我偶一回頭,看看過去幼年記憶步履所留的殘跡,有點兒惋惜時間;微微怪時間不能保存情緒,保存那一切情緒所曾流連的境界。
倚在軟椅上不但奢侈,也許更是一種過失,有閑的過失。但東坡的辯護:“懶者常似靜,靜豈懶者徒”,不是沒有道理。如果此刻不倚榻上而“靜”,則方才情緒所兜的小小圈子便無條件地失落了去!人家就不可惜它,自己卻實在不能不感到這種親密的損失的可哀。
就說它是情緒上的小小旅行吧,不走并無不可,不過走走未始不是更好。歸根說,我們活在這世上到底最珍惜一些什么?果真珍惜萬物之靈的人的活動所產(chǎn)生的種種,所謂人類文化?這人類文化到底又靠一些什么?我們懷疑或許就是人身上那一撮精神同機體的感覺,生理心理所共起的情感,所激發(fā)出的一串行為,所聚斂的一點智慧,——那么一點點人之所以為人的表現(xiàn)。宇宙萬物客觀的本無所可珍惜,反映在人性上的山川草木禽獸才開始有了秀麗,有了氣質(zhì),有了靈犀。反映在人性上的人自己更不用說。沒有人的感覺,人的情感,即便有自然,也就沒有自然的美,質(zhì)或神方面更無所謂人的智慧,人的創(chuàng)造,人的一切生活藝術(shù)的表現(xiàn)!這樣說來,誰該鄙棄自己感覺上的小小旅行?為壯壯自己膽子,我們更該相信惟其人類有這類情緒的馳騁,實際的世間才著產(chǎn)生我們精神所寄托的文物精萃。
此刻我竟可以微微一咳嗽,乃至于用播音的圓潤口調(diào)說:我們既然無疑的珍惜文化,即尊重盤古到今種種的藝術(shù)——無論是抽象的思想的藝術(shù),或是具體的駕馭天然材料另創(chuàng)的非天然形象,——則對于藝術(shù)所由來的淵源,那點點人的感覺,人的情感智慧(通稱人的情緒),又當(dāng)如何地珍惜才算合理?
但是情緒的馳騁,顯然不是詩或畫或任何其他藝術(shù)建造的完成。這馳騁此刻雖占了自己生活的若干時間,卻并不在空間里占任何一個小小位置!這個情形自己需完全明了。此刻它僅是一種無蹤跡的流動,并無棲身的形體。它或含有各種或可捉摸的質(zhì)素,但是好奇地探討這個質(zhì)素而具體要表現(xiàn)它的差事,無論其有無意義,除卻本人外,別人是無能為力的。我此刻為著一片清婉可喜的陽光,分明自己在對內(nèi)心交流變化的各種聯(lián)想發(fā)生一種興趣的注意,換句話說,這好奇與興趣的注意已是我此刻生活的活動。一種力量又迫著我來把握住這個活動,而設(shè)法表現(xiàn)它,這不易抑制的沖動,或即所謂藝術(shù)沖動也未可知!只記得冷靜的杜工部散散步,看看花,也不免會有“江上被花惱不徹,無處告訴只顛狂”的情緒上一片紊亂!玲瓏煦暖的陽光照人面前,那美的.感人力量就不減于花,不容我生硬地自己把情緒分劃為有閑與實際的兩種,而權(quán)其輕重,然后再決定取舍的。我也只有情緒上的一片紊亂。
情緒的旅行本偶然的事,今天一開頭并為著這片春初晌午的陽光,現(xiàn)在也還是為著它。房間內(nèi)有兩種豪侈的光常叫我的心緒緊張如同花開,趁著感覺的微風(fēng),深淺零亂于冷智的枝葉中間。一種是燭光,高高的臺座,長垂的燭淚,熊熊紅焰當(dāng)簾幕四下時各處光影掩映。那種閃爍明艷,雅有古意,明明是畫中景象,卻含有更多詩的成分。另一種便是這初春晌午的陽光,到時候有意無意的大片子灑落滿室,那些窗欞欄板幾案筆硯浴在光藹中,一時全成了靜物圖案;再有紅蕊細枝點綴幾處,室內(nèi)更是輕香浮溢,叫人俯仰全觸到一種靈性。
這種說法怕有點會發(fā)生誤會,我并不說這片陽光射入室內(nèi),需要筆硯花香那些儒雅的托襯才能動人,我的意思倒是:室內(nèi)頂尋常的一些供設(shè),只要一片陽光這樣又幽嫻又灑脫地落在上面,一切都會帶上另一種動人的氣息。
這里要說到我最初認識的一片陽光。那年我六歲,記得是剛剛出了水珠以后——水珠即尋常水痘,不過我家鄉(xiāng)的話叫它做水珠。當(dāng)時我很喜歡那美麗的名字,忘卻它是一種病,因而也覺到一種神秘的驕傲。只要人過我窗口問問出“水珠”么?我就感到一種榮耀。那個感覺至今還印在腦子里。也為這個緣故,我還記得病中奢侈的愉悅心境。雖然同其他多次的害病一樣,那次我仍然是孤獨的被囚禁在一間房屋里休養(yǎng)的。那是我們老宅子里最后的一進房子;白色的粉墻圍著小小院子,北面一排三間,當(dāng)中夾著一個開敞的廳堂。我病在東頭娘的臥室里。西頭是嬸嬸的住房。娘同嬸永遠要在祖母的前院里行使她們女人們的職務(wù)的,于是我常是這三間房屋惟一留守的主人。
在那三間屋子里病著,那經(jīng)驗是難堪的。時間過得特別慢,尤其是在日中毫無睡意的時候。起初,我僅集注我的聽覺在各種似腳步,又不似腳步的上面。猜想著,等候著,希望著人來。間或聽聽隔墻各種瑣碎的聲音,由墻基底下傳達出來又消斂了去。過一會,我就不耐煩了——不記得是怎樣的,我就躡著鞋,捱著木床走到房門邊。房門向著廳堂斜斜地開著一扇,我便扶著門框好奇地向外探望。
那時大概剛是午后兩點鐘光景,一張剛開過飯的八仙桌,異常寂寞地立在當(dāng)中。桌下一片由廳口處射進來的陽光,泄泄融融地倒在那里。一個絕對悄寂的周圍伴著這一片無聲的金色的晶瑩,不知為什么,忽使我六歲孩子的心里起了一次極不平常的振蕩。
那里并沒有幾案花香,美術(shù)的布置,只是一張極尋常的八仙桌。如果我的記憶沒有錯,那上面在不多時間以前,是剛陳列過咸魚、醬菜一類極尋常儉樸的午餐的。小孩子的心卻呆了;蛟S兩只眼睛倒張大一點,四處地望,似乎在尋覓一個問題的答案。為什么那片陽光美得那樣動人?我記得我爬到房內(nèi)窗前的桌子上坐著,有意無意地望望窗外,院里粉墻疏影同室內(nèi)那片金色和煦絕然不同趣味。順便我翻開手邊娘梳妝用的舊式鏡箱,又上下?lián)u動那小排狀抽屜,同那刻成花籃形小銅墜子,不時聽雀躍過枝清脆的鳥語。心里卻仍為那片陽光隱著一片模糊的疑問。
時間經(jīng)過二十多年,直到今天,又是這樣一泄陽光,一片不可捉摸,不可思議流動的而又恬靜的瑰寶,我才明白我那問題是永遠沒有答案的。事實上僅是如此:一張孤獨的桌,一角寂寞的廳堂。一只靈巧的鏡箱,或窗外斷續(xù)的鳥語,和水珠——那美麗小孩子的病名——便湊巧永遠同初春靜沉的陽光整整復(fù)斜斜地成了我回憶中極自然的聯(lián)想。
林徽因的經(jīng)典散文 篇2
話從哪里說起?等到你要說話,什么話都是那樣渺茫地找不到個源頭。
此刻,就在我眼簾底下坐著是四個鄉(xiāng)下人的背影:一個頭上包著黯黑的白布,兩個褪色的藍布,又一個光頭。他們支起膝蓋,半蹲半坐的,在溪沿的短墻上休息。每人手里一件簡單的東西:一個是白木棒,一個籃子,那兩個在樹蔭底下我看不清楚。無疑地他們已經(jīng)走了許多路,再過一刻,抽完一筒旱煙以后,是還要走許多路的。蘭花煙的香味頻頻隨著微風(fēng),襲到我官覺上來,模糊中還有幾段山西梆子的聲調(diào),雖然他們坐的地方是在我廊子的鐵紗窗以外。
鐵紗窗以外,話可不就在這里了。永遠是窗子以外,不是鐵紗窗就是玻璃窗,總而言之,窗子以外!
所有的活動的顏色聲音,生的滋味,全在那里的,你并不是不能看到,只不過是永遠地在你窗子以外罷了。多少百里的平原土地,多少區(qū)域的起伏的山巒,昨天由窗子外映進你的眼簾,那是多少生命日夜在活動著的所在;每一根青的什么麥泰,都有人流過汗;每一粒黃的什么米粟,都有人吃去;其間還有的是周折,是熱鬧,是緊張!可是你則并不一定能看見,因為那所有的周折,熱鬧,緊張,全都在你窗子以外展演著。
在家里罷,你坐在書房里,窗子以外的景物本就有限。那里兩樹馬纓,幾棵丁香;榆葉梅橫出風(fēng)的一大枝;海棠因為缺乏陽光,每年只開個兩三朵——葉子上滿是蟲蟻吃的創(chuàng)痕,還卷著一點焦黃的邊;廊子幽秀地開著扇子式,六邊形的格子窗,透過外院的日光,外院的雜音。什么送煤的來了,偶然你看到一個兩個被煤炭染成黔黑的臉;什么米送到了,一個人掮著一大口袋在背上,慢慢踱過屏門;還有自來水、電燈、電話公司來收賬的,胸口斜掛著皮口袋,手里推著一輛自行車;更有時廚子來個朋友了,滿臉的笑容,“好呀,好呀”地走進門房;什么趙媽的丈夫來拿錢了,那是每月一號一點都不差的,早來了你就聽到兩個人嘟嘟噥噥爭吵的聲浪。那里不是沒有顏色,聲音,生的一切活動,只是他們和你總隔個窗子,——扇子式的,六邊形的,紗的,玻璃的!
你氣悶了把筆一擱說,這叫做什么生活!你站起來,穿上不能算太貴的鞋襪,但這雙鞋和襪的價錢也就比——想它做什么,反正有人每月的工資,一定只有這價錢的一半乃至于更少。你出去雇洋車了,拉車的嘴里討的價錢當(dāng)然是要比例價高得多,難道你就傻子似地答應(yīng)下來?不,不,三十二子,拉就拉,不拉,拉倒!心里也明白,如果真要充內(nèi)行,你就該說,二十六子,拉就拉——但是你好意思爭!
車開始輾動了,世界仍然在你窗子以外。長長的一條胡同,一個個大門緊緊地關(guān)著。就是有開的,那也只是露出一角,隱約可以看到里面有南瓜棚子,底下一個女的,坐在小凳上縫縫做做的;另一個,抓住還不能走路的小孩子,伸出頭來喊那過路賣白菜的。至于白菜是多少錢一斤,那你是聽不見了,車子早已拉得老遠,并且你也無需乎知道的。在你每月費用之中,伙食是一定占去若干的。在那一筆伙食費里,白菜又是多么小的一個數(shù)。難道你知道了門口賣的白菜多少錢一斤,你真把你哭喪著臉的廚子叫來申斥一頓,告訴他每一斤白菜他多開了你一個“大子兒”?
車越走越遠了,前面正碰著糞車,立刻你拿出手絹來,皺著眉,把鼻子蒙得緊緊地,心里不知怨誰好。怨天做的事太古怪;好好的美麗的稻麥卻需要糞來澆!怨鄉(xiāng)下人太不怕臭,不怕臟,發(fā)明那么兩個籃子,放在鼻前手車上,推著慢慢走!你怨市里行政人員不認真辦事,如此臟臭不衛(wèi)生的舊習(xí)不能改良,十余年來對這糞車難道真無辦法?為著強烈的臭氣隔著你窗子還不夠遠,因此你想到社會衛(wèi)生事業(yè)如何還辦不好。
路漸漸好起來,前面墻高高的是個大衙門。這里你簡直不止隔個窗子,這一帶高高的墻是不通風(fēng)的。你不懂里面有多少辦事員,辦的都是什么事;多少濃眉大眼的,對著鄉(xiāng)下人做買賣的吆喝詐;多少個又是臉黃黃的可憐蟲,混半碗飯分給一家子吃。自欺欺人,里面天天演的到底是什么把戲?但是如果里面真有兩三個人拼了命在那里奮斗,為許多人爭一點便利和公道,你也無從知道!
到了熱鬧的大街了,你仍然像在特別包廂里看戲一樣,本身不曾也不必參加那出戲;倚在欄桿上,你在審美的領(lǐng)略,你有的是一片閑暇。但是如果這里洋車夫問你在哪里下來,你會吃一驚,倉卒不知所答。生活所最必需的你并不缺乏什么,你這出來就也是不必需的活動。
偶一抬頭,看到街心和對街鋪子前面那些人,他們都是急急忙忙地,在時間金錢的限制下采辦他們生活所必需的。兩個女人手忙腳亂地在監(jiān)督著店里的伙計秤秤。二斤四兩,二斤四兩的什么東西,且不必去管,反正由那兩個女人的認真的神氣上面看去,必是非同小可,性命交關(guān)的貨物。并且如果秤得少一點時,那兩個女人為那點吃虧的份量必定感到重大的痛苦;如果秤得多時,那伙計又知道這年頭那損失在東家方面真不能算小。于是那兩邊的爭持是熱烈的,必需的,大家聲音都高一點;女人臉上呈塊紅色,頭發(fā)披下了一縷,又用手抓上去;伙計則維持著客氣,口里嚷著:“錯不了,錯不了!”
熱烈的,必需的,在車馬紛紜的街心里,忽然由你車邊沖出來兩個人;男的,女的,各各提起兩腳快跑,這又是干什么的,你心想,電車正在拐大彎。那兩人原就追著電車,由軌道旁邊擦過去,一邊追著,一邊向電車上賣票的說話。電車是不容易趕的,你在洋車上真不禁替那街心里奔走趕車的擔(dān)心。但是你也知道如果這趟沒趕上,他們就可以在街旁站個半點來鐘,那些寧可盼穿秋水不雇洋車的'人,也就是因為他們的生活而必需計較和節(jié)省到洋車同電車價錢上那相差的數(shù)目。
此刻洋車跑得很快,你心里繼續(xù)著疑問你出來的目的,到底采辦一些什么必需的貨物。眼看著男男女女?dāng)D在市場里面,門首出來一個進去一個,手里都是持著包包裹裹,里邊雖然不會全是他們當(dāng)日所必需的,但是如果當(dāng)中夾著一盒稍微奢侈的物品,則亦必是他們生活中間閃著亮光的一個愉快!你不是聽見那人說么?里面草帽,一塊八毛五,貴倒貴點,可是“真不賴!”他提一提帽盒向著打招呼的朋友,他摸一摸他那剃得光整的腦袋,微笑充滿了他全個臉。那時那一點迸射著光閃的愉快,當(dāng)然的歸屬于他享受,沒有一點疑問,因為天知道,這一年中他多少次地克己省儉,使他賺來這一次美滿的、大膽的奢侈!
那點子奢侈在那人身上所發(fā)生的喜悅,在你身上卻完全失掉作用,沒有閃一星星亮光的希望!你想,整年整月你所花費的,和你那窗子以外的周圍生活程度一比較,嚴(yán)格算來,可不都是非常靡費的用途?每奢侈一次,你心上只有多難過一次。所以車子經(jīng)過的那些玻璃窗口,只有使你更惶恐,更空洞,更懷疑,前后彷徨不著邊際。并且看了店里那些形形色色的貨物,除非你真是傻子,難道不曉得它們多半是由哪一國工廠里制造出來的!奢侈是不能給你愉快的,它只有要加增你的戒懼煩惱。每一尺好看點的紗料,每一件新鮮點的工藝品!
你詛咒著城市生活,不自然的城市生活!檢點行裝說,走了,走了,這沉悶沒有生氣的生活,實在受不了,我要換個樣子過活去。健康的旅行既可以看看山水古剎的名勝,又可以知道點內(nèi)地純樸的人情風(fēng)俗。走了,走了,天氣還不算太壞,就是走他一個月六禮拜也是值得的。
沒想到不管你走到哪里,你永遠免不了坐在窗子以內(nèi)的。不錯,許多時髦的學(xué)者常常驕傲地帶上“考察”的神氣,架上科學(xué)的眼鏡偶然走到哪里一個陌生的地方瞭望,但那無形中的窗子是仍然存在的。不信,你檢查他們的行李,有誰不帶著罐頭食品,帆布床,以及別的證明你還在你窗子以內(nèi)的種種零星用品,你再摸一摸他們的皮包,那里短不了有些鈔票;一到一個地方,你有的是一個提梁的小小世界。不管你的窗子朝向哪里望,所看到的多半則仍是在你窗子以外,隔層玻璃,或是鐵紗!隱隱約約你看到一些顏色,聽到一些聲音。如果你私下滿足了,那也沒有什么,只是千萬別高興起說什么接觸了,認識了若干事物人情,天知道那是罪過!洋鬼子們的一些淺薄,千萬學(xué)不得。
你是仍然坐在窗子以內(nèi)的,不是火車的窗子,汽車的窗子,就是客棧逆旅的窗子,再不然就是你自己無形中習(xí)慣的窗子,把你擱在里面。接觸和認識實在談不到,得天獨厚的閑暇生活先不容你。一樣是旅行,如果你背上掮的不是照相機而是一點做買賣的小血本,你就需要全副的精神來走路:你得留神投宿的地方;你得計算一路上每吃一次燒餅和幾顆莎果的錢;遇著同行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打招呼,互相捧出誠意,遇著困難時好互相關(guān)照幫忙;到了一個地方你是真帶著整個血肉的身體到處碰運氣,緊張的境遇不容你不奮斗,不與其他奮斗的血和肉的接觸,直到經(jīng)驗使得你認識。
前日公共汽車?yán)镆涣行量嗟哪槪切┱勗,里面就有很多生活的份量。陜西過來作生意的老頭和那旁坐的一股客氣,是不得已的;由交城下車的客人執(zhí)著紅粉包紙煙遞到汽車行管事手里也是有多少理由的,穿棉背心的老太婆默默地挾住一個藍布包袱,一個錢包,是在用盡她的全副本領(lǐng)的。果然到了冀村,她錯過站頭,還虧別個客人替她要求車夫,將汽車退行兩里路,她還不大相信地望著那村站,口里嚕蘇著這地方和上次如何兩樣了。開車的一面發(fā)牢騷一面爬到車頂替老太婆拿行李。經(jīng)驗使得他有一種涵養(yǎng),行旅中少不了有認不得路的老太太,這個道理全世界是一樣的,倫敦警察之所以特別和藹,也是從迷路的老太太孩子們身上得來的。
話說了這許多,你仍然在廊子底下坐著,窗外送來溪流的喧響,蘭花煙氣味早已消失,四個鄉(xiāng)下人這時候當(dāng)已到了上流“慶和義”磨坊前面。昨天那里磨坊的伙計很好笑的滿臉掛著面粉,讓你看著磨坊的構(gòu)造;坊下的木輪,屋里旋轉(zhuǎn)著的石碾,又在高低的院落里,來回看你所不經(jīng)見的農(nóng)具在日影下列著。院中一棵老槐、一叢鮮艷的雜花、一條曲曲折折引水的溝渠,伙計和氣地說閑話。他用著山西口音,告訴你,那里一年可出五千多包的面粉,每包的價錢約略兩塊多錢。又說這十幾年來,這一帶因為山水忽然少了,磨坊關(guān)閉了多少家,外國人都把那些磨坊租去作他們避暑的別墅。慚愧的你說,你就是住在一個磨坊里面。他臉上堆起微笑,讓面粉一星星在日光下映著,說認得認得,原來你所租的磨坊主人,一個外國牧師,待這村子極和氣,鄉(xiāng)下人和他還都有好感情。
這真是難得了,并且好感的由來還有實證。就是那一天早上你無意中出去探古尋勝,這一省山明水秀,古剎寺院動不動就是宋遼的原物。走到山上一個小村的關(guān)帝廟里,看到一個鐵鐸,刻著萬歷年號,原來是萬歷賜這村里慶成王的后人的,不知怎樣流落到賣古董的手里。七年前讓這牧師買去,晚上打著玩,嘹亮的鐘聲被村人聽到,急忙趕來打聽,要湊原價買回,情辭懇切。說起這是他們呂姓的祖?zhèn)鲗毼铮瑳Q不能讓它流落出境,這牧師于是真?zhèn)把鐵鐸還了他們,從此便在關(guān)帝廟神前供著。
這樣一來你的窗子前面便展開了一張浪漫的圖畫,打動了你的好奇,管它是隔一層或兩層窗子,你也忍不住要打聽點底細,怎么明慶成王的后人會姓呂?這下子文章便長了。
如果你的祖宗是皇帝的嫡親弟弟,你是不會,也不愿忘掉的。據(jù)說慶成王是永樂的弟弟,這趙莊村里的人都是他的后代。不過就是因為他們記得太清楚了,另一朝的皇帝都有些老大不放心,雍正間詔命他們改姓,由姓朱改為姓呂,但是他們還有用二十字排行的方法,使得他們不會弄錯他們是這一脈子孫。
這樣一來你就有點心跳了,昨天你雇來那打水洗衣服的不也是趙莊村來的,并且還姓呂!果然那土頭土腦圓臉大眼的少年是個皇裔貴族,真是有失尊敬了。那么這村子一定窮不了,但事實上則不見得。
田畝一片,年年收成也不壞。家家戶戶門口有特種圍墻,像個小小堡壘——當(dāng)時防匪用的。屋子里面有大漆衣柜衣箱,柜門上白銅擦得亮亮;炕上棉被紅紅綠綠也頗鮮艷?墒菗(jù)說關(guān)帝廟里已有四年沒有唱戲了,雖然戲臺還高巍巍的對著正殿。村子這幾年窮了,有一位王孫告訴你,唱戲太花錢,尤其是上邊使錢。這里到底是隔個窗子,你不懂了,一樣年年好收成,為什么這幾年村子窮了,只模模糊糊聽到什么軍隊駐了三年多等,更不懂是,村子向上一年辛苦后的娛樂,關(guān)帝廟里唱唱戲,得上面使錢?既然隔個窗子聽不明白,你就通氣點別盡管問了。
隔著一個窗子你還想明白多少事?昨天雇來呂姓倒水,今天又學(xué)洋鬼子?xùn)|逛西逛,跑到下面養(yǎng)有雞羊、上面掛有武魁匾額的人家,讓他們用你不懂得的鄉(xiāng)音招呼你吃茶,炕上坐,坐了半天出到門口,和那送客的女人周旋客氣了一回,才恍然大悟,她就是替你倒臟水洗衣裳的呂姓王孫的媽,前晚上還送餅到你家來過!
這里你迷糊了。算了算了!你簡直老老實實地坐在你窗子里得了,窗子以外的事,你看了多少也是枉然,大半你是不明白,也不會明白的。
林徽因的經(jīng)典散文 篇3
十一月十九日我們的好朋友,許多人都愛戴的新詩人,徐志摩突兀的,不可信的,殘酷的,在飛機上遇險而死去。這消息在二十日的早上像一根針刺觸到許多朋友的心上,頓使那一早的天墨一般地昏黑,哀慟的咽哽鎖住每一個人的嗓子。
志摩……死……誰曾將這兩個句子聯(lián)在一處想過!他是那樣活潑的一個人,那樣剛剛站在壯年的頂峰上的一個人。朋友們常常驚訝他的活動,他那像小孩般的精神和認真,誰又會想到他死?
突然的,他闖出我們這共同的世界,沉入永遠的靜寂,不給我們一點預(yù)告,一點準(zhǔn)備,或是一個最后希望的余地。這種幾乎近于忍心的決絕,那一天不知震麻了多少朋友的心?現(xiàn)在那不能否認的事實,仍然無情地擋住我們前面。任憑我們多苦楚的哀悼他的慘死,多迫切的希翼能夠仍然接觸到他原來的音容,事實是不會為我們這傷悼而有些須活動的可能!這難堪的永遠靜寂和消沉便是死的最殘酷處。
我們不迷信的,沒有宗教地望著這死的帷幕,更是絲毫沒有把握。張開口我們不會呼吁,閉上眼不會入夢,徘徊在理智和情感的邊沿,我們不能預(yù)期后會,對這死,我們只是永遠發(fā)怔,吞咽枯澀的淚;待時間來剝削著哀慟的尖銳,痂結(jié)我們每次悲悼的創(chuàng)傷。那一天下午初得到消息的許多朋友不是全跑到胡適之先生家里么?但是除去拭淚相對,默然圍坐外,誰也沒有主意,誰也不知有什么話說,對這死!
誰也沒有主意,誰也沒有話說!事實不容我們安插任何的希望,情感不容我們不傷悼這突兀的不幸,理智又不容我們有超自然的幻想!默然相對,默然圍坐……而志摩則仍是死去沒有回頭,沒有音訊,永遠地不會回頭,永遠地不會再有音訊。
我們中間沒有絕對信命運之說的,但是對著這不測的人生,誰不感到驚異,對著那許多事實的痕跡又如何不感到人力的脆弱,智慧的有限。世事盡有定數(shù)?世事盡是偶然?對這永遠的疑問我們什么時候能有完全的把握?
在我們前邊展開的只是一堆堅質(zhì)的事實:
“是的,他十九晨有電報來給我……
“十九早晨,是的!說下午三點準(zhǔn)到南苑,派車接……
“電報是九時從南京飛機場發(fā)出的……
“剛是他開始飛行以后所發(fā)……
“派車接去了,等到四點半……說飛機沒有到……
“沒有到……航空公司說濟南有霧……很大……”只是一個鐘頭的差別;下午三時到南苑,濟南有霧!誰相信就是這一個鐘頭中便可以有這么不同事實的發(fā)生,志摩,我的朋友!
他離平的前一晚我仍見到,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他次晨南旅的,飛機改期過三次,他曾說如果再改下去,他便不走了的。我和他同由一個茶會出來,在總布胡同口分手。在這茶會里我們請的是為太平洋會議來的一個柏雷博士,因為他是志摩生平最愛慕的女作家曼殊斐兒的姊丈,志摩十分的殷勤;希望可以再從柏雷口中得些關(guān)于曼殊斐兒早年的影子,只因限于時間,我們茶后匆匆地便散了。晚上我有約會出去了,回來時很晚,聽差說他又來過,適遇我們夫婦剛走,他自己坐了一會兒,喝了一壺茶,在桌上寫了些字便走了。我到桌上一看:——
“定明早六時飛行,此去存亡不卜……”我怔住了,心中一陣不痛快,卻忙給他一個電話。
“你放心!彼f,“很穩(wěn)當(dāng)?shù),我還要留著生命看更偉大的事跡呢,哪能便死?……”
話雖是這樣說,他卻是已經(jīng)死了整兩周了!
現(xiàn)在這事實一天比一天更結(jié)實,更固定,更不容否認。志摩是死了,這個簡單殘酷的實際早又添上時間的色彩,一周,兩周,一直的增長下去……
我不該在這里語無倫次的盡管呻吟我們做朋友的悲哀情緒。歸根說,讀者抱著我們文字看,也就是像志摩的請柏雷一樣,要從我們口里再聽到關(guān)于志摩的一些事。這個我明白,只怕我不能使你們滿意,因為關(guān)于他的事,動聽的,使青年人知道這里有個不可多得的人格存在的,實在太多,決不是幾千字可以表達得完。誰也得承認像他這樣的一個人世間便不輕易有幾個的,無論在中國或是外國。
我認得他,今年整十年,那時候他在倫敦經(jīng)濟學(xué)院,尚未去康橋。我初次遇到他,也就是他初次認識到影響他遷學(xué)的狄更生先生。不用說他和我父親最談得來,雖然他們年歲上差別不算少,一見面之后便互相引為知己。他到康橋之后由狄更生介紹進了皇家學(xué)院,當(dāng)時和他同學(xué)的有我姊丈溫君源寧。一直到最近兩個月中源寧還常在說他當(dāng)時的許多笑話,雖然說是笑話,那也是他對志摩最早的一個驚異的印象。志摩認真的詩情,絕不含有任何矯偽,他那種癡,那種孩子似的天真實能令人驚訝。源寧說,有一天他在校舍里讀書,外邊下起了傾盆大雨——惟是英倫那樣的島國才有的狂雨——忽然他聽到有人猛敲他的房門,外邊跳進一個被雨水淋得全濕的客人。不用說他便是志摩,一進門一把扯著源寧向外跑,說快來我們到橋上去等著。這一來把源寧怔住了,他問志摩等什么在這大雨里。志摩睜大了眼睛,孩子似的高興地說“看雨后的虹去”。源寧不止說他不去,并且勸志摩趁早將濕透的衣服換下,再穿上雨衣出去,英國的濕氣豈是兒戲,志摩不等他說完,一溜煙地自己跑了。
以后我好奇地曾問過志摩這故事的真確,他笑著點頭承認這全段故事的真實。我問:那么下文呢,你立在橋上等了多久,并且看到虹了沒有?他說記不清但是他居然看到了虹。我詫異地打斷他對那虹的描寫,問他:怎么他便知道,準(zhǔn)會有虹的。他得意地笑答我說:“完全詩意的信仰!”
“完全詩意的信仰”,我可要在這里哭了!也就是為這“詩意的.信仰”他硬要借航空的方便達到他“想飛”的宿愿!“飛機是很穩(wěn)當(dāng)?shù)摹彼f,“如果要出事那是我的運命!”他真對運命這樣完全詩意的信仰!
志摩我的朋友,死本來也不過是一個新的旅程,我們沒有到過的,不免過分地懷疑,死不定就比這生苦,“我們不能輕易斷定那一邊沒有陽光與人情的溫慰”,但是我前邊說過最難堪的是這永遠的靜寂。我們生在這沒有宗教的時代,對這死實在太沒有把握了。這以后許多思念你的日子,怕要全是昏暗的苦楚,不會有一點點光明,除非我也有你那美麗的詩意的信仰!
我個人的悲緒不竟又來擾亂我對他生前許多清晰的回憶,朋友的原諒。
詩人的志摩用不著我來多說,他那許多詩文便是估價他的天平。我們新詩的歷史才是這樣的短,恐怕他的判斷人尚在我們兒孫輩的中間。我要談的是詩人之外的志摩。人家說志摩的為人只是不經(jīng)意的浪漫,志摩的詩全是抒情詩,這斷語從不認識他的人聽來可以說很公平,從他朋友們看來實在是對不起他。志摩是個很古怪的人,浪漫固然,但他人格里最精華的卻是他對人的同情,和藹,和優(yōu)容;沒有一個人他對他不和藹,沒有一種人,他不能優(yōu)容,沒有一種的情感,他絕對地不能表同情。我不說了解,因為不是許多人愛說志摩最不解人情么?我說他的特點也就在這上頭。
我們尋常人就愛說了解;能了解的我們便同情,不了解的我們便很落寞乃至于酷刻。表同情于我們能了解的,我們以為很適當(dāng);不表同情于我們不能了解的,我們也認為很公平。志摩則不然,了解與不了解,他并沒有過分地夸張,他只知道溫存,和平,體貼,只要他知道有情感的存在,無論出自何人,在何等情況下,他理智上認為適當(dāng)與否,他全能表幾分同情,他真能體會原諒他人與他自己不相同處。從不會刻薄地單支出嚴(yán)格的迫仄的道德的天平指摘凡是與他不同的人。他這樣的溫和,這樣的優(yōu)容,真能使許多人慚愧,我可以忠實地說,至少他要比我們多數(shù)的人偉大許多;他覺得人類各種的情感動作全有它不同的,價值放大了的人類的眼光,同情是不該只限于我們劃定的范圍內(nèi)。他是對的,朋友們,歸根說,我們能夠懂得幾個人,了解幾樁事,幾種情感?哪一樁事,哪一個人沒有多面的看法!為此說來志摩的朋友之多,不是個可怪的事;凡是認得他的人不論深淺對他全有特殊的感情,也是極為自然的結(jié)果。而反過來看他自己在他一生的過程中卻是很少得著同情的。不止如是,他還曾為他的一點理想的愚誠幾次幾乎不見容于社會。但是他卻未曾為這個鄙吝他給他人的同情心,他的性情,不曾為受了刺激而轉(zhuǎn)變刻薄暴戾過,誰能不承認他幾有超人的寬量。
志摩的最動人的特點,是他那不可信的純凈的天真,對他的理想的愚誠,對藝術(shù)欣賞的認真,體會情感的切實,全是難能可貴到極點。他站在雨中等虹,他甘冒社會的大不韙爭他的戀愛自由;他坐曲折的火車到鄉(xiāng)間去拜哈岱,他拋棄博士一類的引誘卷了書包到英國,只為要拜羅素做老師,他為了一種特異的境遇,一時特異的感動,從此在生命途中冒險,從此拋棄所有的舊業(yè),只是嘗試寫幾行新詩——這幾年新詩嘗試的運命并不太令人踴躍,冷嘲熱罵只是家常便飯——他常能走幾里路去采幾莖花,費許多周折去看一個朋友說兩句話;這些,還有許多,都不是我們尋常能夠輕易了解的神秘。我說神秘,其實竟許是傻,是癡!事實上他只是比我們認真,虔誠到傻氣,到癡!他愉快起來他的快樂的翅膀可以碰得到天,他憂傷起來,他的悲戚是深得沒有底。尋常評價的衡量在他手里失了效用,利害輕重他自有他的看法,純是藝術(shù)的情感的脫離尋常的原則,所以往常人常聽到朋友們說到他總愛帶著嗟嘆的口吻說:“那是志摩,你又有什么法子!”他真的是個怪人么?朋友們,不,一點都不是,他只是比我們近情,比我們熱誠,比我們天真,比我們對萬物都更有信仰,對神,對人,對靈,對自然,對藝術(shù)!
朋友們我們失掉的不止是一個朋友,一個詩人,我們丟掉的是個急難得可愛的人格。
至于他的作品全是抒情的么?他的興趣只限于情感么?更是不對。志摩的興趣是極廣泛的。他始終極喜歡天文,他對天上星宿的名字和部位就認得很多,最喜暑夜觀星,好幾次他坐火車都是帶著關(guān)于宇宙的科學(xué)的書。他曾經(jīng)譯過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并且在一九二二年便寫過一篇關(guān)于相對論的東西登在《民鐸》雜志上。他常向思成說笑:“任公先生的相對論的知識還是從我徐君志摩大作上得來的呢,因為他說他看過許多關(guān)于愛因斯坦的哲學(xué)都未曾看懂,看到志摩的那篇才懂了!苯裣奈以谙闵金B(yǎng)病,他常來閑談,有一天談到他幼年上學(xué)的經(jīng)過和美國克萊克大學(xué)兩年學(xué)經(jīng)濟學(xué)的景況,我們不禁對笑了半天,后來他在他的《猛虎集》的“序”里也說了那么一段?墒瞧婀值!他不象許多天才,幼年里上學(xué),不是不及格,便是被斥退,他是常得優(yōu)等的,聽說有一次康乃爾暑校里一個極嚴(yán)的經(jīng)濟教授還寫了信去克萊克大學(xué)教授那里恭維他的學(xué)生,關(guān)于一門很難的功課。我不是為志摩在這里夸張,因為事實上只有為了這樁事,今夏志摩自己便笑得不亦樂乎!
此外他的興趣對于戲劇繪畫都極深濃,戲劇不用說,與詩文是那么接近,他領(lǐng)略繪畫的天才也頗為可觀,后期印象派的幾個畫家,他都有極精密的愛惡,對于文藝復(fù)興時代那幾位,他也很熟悉,他最愛鮑蒂切利和達文騫。自然他也常承認文人喜畫常是間接地受了別人論文的影響,他的,就受了法蘭(ROGERFRY)和斐德(WALTERPATER)的不少。對于建筑審美他常常對思成和我道歉說:“太對不起,我的建筑常識全是RUSKINS那一套!彼牢覀兪怯憛扲USKINS的。但是為看一個古建的殘址,一塊石刻,他比任何人都熱心,都更能靜心領(lǐng)略。
他喜歡色彩,雖然他自己不會作畫,暑假里他曾從杭州給我?guī)追庑,他自己叫它們做“描寫的水彩畫”,他用英文極細致地寫出西(邊?)桑田的顏色,每一分嫩綠,每一色鵝黃,他都仔細地觀察到。又有一次他望著我園里一帶斷墻半晌不語,過后他告訴我說,他正在默默體會,想要描寫那墻上向晚的艷陽和剛剛?cè)肭锏奶偬}。
對于音樂,中西的他都愛好,不止愛好,他那種熱心便喚醒過北京一次——也許唯一的一次——對音樂的注意。誰也忘不了那一年,克拉斯拉到北京在“真光”拉一個多鐘頭的提琴。對舊劇他也得算“在行”,他最后在北京那幾天我們曾接連地同去聽好幾出戲,回家時我們討論的熱毛,比任何劇評都誠懇都起勁。
誰相信這樣的一個人,這樣忠實于“生”的一個人,會這樣早地永遠地離開我們另投一個世界,永遠地靜寂下去,不再透些許聲息!
我不敢再往下寫,志摩若是有靈聽到比他年輕許多的一個小朋友拿著老聲老氣的語調(diào)談到他的為人不覺得不快么?這里我又來個極難堪的回憶,那一年他在這同一個的報紙上寫了那篇傷我父親慘故的文章,這夢幻似的人生轉(zhuǎn)了幾個彎,曾幾何時,卻輪到我在這風(fēng)緊夜深里握吊他的慘變。這是什么人生?什么風(fēng)濤?什么道路?志摩,你這最后的解脫未始不是幸福,不是聰明,我該當(dāng)羨慕你才是。
林徽因的經(jīng)典散文 篇4
真真地就是那么兩根蛛絲,由門框邊輕輕地牽到一枝梅花上。就是那么兩根細絲,迎著太陽光發(fā)亮……再多了,那還像樣么。一個摩登家庭如何能容蛛網(wǎng)在光天白日里作怪,管它有多美麗,多玄妙,多細致,夠你對著它聯(lián)想到一切自然造物的神工和不可思議處;這兩根絲本來就該使人臉紅,且在冬天夠多特別!可是亮亮的,細細的,倒有點像銀,也有點像玻璃制的細絲,委實不算討厭,尤其是它們那么灑脫風(fēng)雅,偏偏那樣有意無意地斜著搭在梅花的枝梢上。
你向著那絲看,冬天的太陽照滿了屋內(nèi),窗明幾凈,每朵含苞的,開透的,半開的梅花在那里挺秀吐香,情緒不禁迷?~緲地充溢心胸,在那剎那的時間中振蕩。同蛛絲一樣的細弱,和不必需,思想開始拋引出去;由過去牽到將來,意識的,非意識的,由門框梅花牽出宇宙,浮云滄波蹤跡不定。是人性,藝術(shù),還是哲學(xué),你也無暇計較,你不能制止你情緒的充溢,思想的馳騁,蛛絲梅花竟然是瞬息可以千里!
好比你是蜘蛛,你的周圍也有你自織的蛛網(wǎng),細致地牽引著天地,不怕多少次風(fēng)雨來吹斷它,你不會停止了這生命上基本的活動。此刻……“一枝斜好,幽香不知甚處,”……
拿梅花來說吧,一串串丹紅的結(jié)蕊綴在秀勁的傲骨上,最可愛,最可賞,等半綻將開地錯落在老技上時,你便會心跳!梅花最怕開;開了便沒話說。索性殘了,沁香拂散,同夜里爐火都能成了一種溫存的凄清。
記起了,也就是說到梅花,玉蘭。初是有個朋友說起初戀時玉蘭剛開完,天氣每天的暖,住在湖旁,每夜跑到湖邊林子里走路,又靜坐幽僻石上看隔岸燈火,感到好像僅有如此虔誠的孤對一片泓碧寒星遠市,才能把心里情緒抓緊了,放在最可靠最純凈的一撮思想里,始不至褻瀆了或是驚著那“寤寐思服”的人兒。那是極年輕的男子初戀的情景,——對象渺茫高遠,反而近求“自我的”郁結(jié)深淺——他問起少女的情緒。
就在這里,忽記起梅花。一枝兩枝,老枝細枝,橫著,虬著,描著影子,噴著細香;太陽淡淡金色地鋪在地板上:四壁琳瑯,書架上的書和書簽都像在發(fā)出言語;墻上小對聯(lián)記不得是誰的集句;中條是東坡的詩。你斂住氣,簡直不敢喘息,巔起腳,細小的身形嵌在書房中間,看殘照當(dāng)窗,花影搖曳,你像失落了什么,有點迷惘。又像“怪東風(fēng)著意相尋”,有點兒沒主意!浪漫,極端的浪漫。“飛花滿地誰為掃?”你問,情緒風(fēng)似地吹動,卷過,停留在惜花上面。再回頭看看,花依舊嫣然不語。“如此娉婷,誰人解看花意,”你更沉默,幾乎熱情地感到花的寂寞,開始憐花,把同情統(tǒng)統(tǒng)詩意地交給了花心!
這不是初戀,是未戀,正自覺“解看花意”的時代。情緒的不同,不止是男子和女子有分別,東方和西方也甚有差異。情緒即使根本相同,情緒的象征,情緒所寄托,所棲止的事物卻常常不同。水和星子同西方情緒的聯(lián)系,早就成了習(xí)慣。一顆星子在藍天里閃,一流冷澗傾泄一片幽愁的平靜,便激起他們詩情的波涌,心里甜蜜地,熱情地便唱著由那些鵝羽的筆鋒散下來的“她的眼如同星子在暮天里閃”,或是“明麗如同單獨的那顆星,照著晚來的`天”,或“多少次了,在一流碧水旁邊,憂愁倚下她低垂的臉”。惜花,解花太東方,親昵自然,含著人性的細致是東方傳統(tǒng)的情緒。
此外年齡還有尺寸,一樣是愁,卻躍躍似喜,十六歲時的,微風(fēng)零亂,不頹廢,不空虛,巔著理想的腳充滿希望,東方和西方卻一樣。人老了脈脈煙雨,愁吟或牢騷多折損詩的活潑。大家如香山,稼軒,東坡,放翁的白發(fā)華發(fā),很少不梗在詩里,至少是令人不快。話說遠了,剛說是惜花,東方老少都免不了這嗜好,這倒不論老的雪鬢曳杖,深閨里也就攢眉千度。
最叫人惜的花是海棠一類的“春紅”,那樣嬌嫩明艷,開過了殘紅滿地,太招惹同情和傷感。但在西方即使也有我們同樣的花,也還缺乏我們的廊廡庭院。有了“庭院深深深幾許”才有一種庭院里特有的情緒。如果李易安的“斜風(fēng)細雨”底下不是“重門須閉”也就不“蕭條”得那樣深沉可愛;李后主的“終日誰來”也一樣的別有寂寞滋味?椿ǜ毻ピ,常,嵲诶锩嬲J識,不時還得有軒窗欄桿,給你一點憑藉,雖然也用不著十二欄桿倚遍,那么慵弱無聊。
當(dāng)然舊詩里傷愁太多:一首詩竟像一張美的證券,可以照著市價去兌現(xiàn)!所以庭花,亂紅,黃昏,寂寞太濫,時常失卻誠實。西洋詩,戀愛總站在前頭,或是“忘掉”,或是“記起”,月是為愛,花也是為愛,只使全是真情,也未嘗不太膩味。就以兩邊好的來講,拿他們的月光同我們的月色比,似乎是月色滋味深長得多;ǜ挥谜f了;我們的花“不是預(yù)備采下綴成花球,或花冠獻給戀人的”,卻是一樹一樹綽約的,個性的,自己立在情人的地位上接受戀歌的。
所以未戀時的對象最自然的是花,不是因為花而起的感慨,——十六歲時無所謂感慨,——僅是剛說過的自覺解花的情緒。寄托在那清麗無語的上邊,你心折它絕韻孤高,你為花動了感情,實說你同花戀愛,也未嘗不可,——那驚訝狂喜也不減于初戀。還有那凝望,那沉思……
一根蛛絲!記憶也同一根蛛絲,搭在梅花上就由梅花枝上牽引出去,雖未織成密網(wǎng),這詩意的前后,也就是相隔十幾年的情緒的聯(lián)絡(luò)。
午后的陽光仍然斜照,庭院闃然,離離疏影,房里窗欞和梅花依然伴和成為圖案,兩根蛛絲在冬天還可以算為奇跡,你望著它看,真有點像銀,也有點像玻璃,偏偏那么斜掛在梅花的枝梢上。
林徽因的經(jīng)典散文 篇5
真真地就是那么兩根蛛絲,由門框邊輕輕地牽到一枝梅花上。就是那么兩根細絲,迎著太陽光發(fā)亮……再多了,那還像樣么。一個摩登家庭如何能容蛛網(wǎng)在光天白日里作怪,管它有多美麗,多玄妙,多細致,夠你對著它聯(lián)想到一切自然造物的神工和不可思議處;這兩根絲本來就該使人臉紅,且在冬天夠多特別!可是亮亮的,細細的,倒有點像銀,也有點像玻璃制的細絲,委實不算討厭,尤其是它們那么灑脫風(fēng)雅,偏偏那樣有意無意地斜著搭在梅花的枝梢上。
你向著那絲看,冬天的太陽照滿了屋內(nèi),窗明幾凈,每朵含苞的,開透的,半開的梅花在那里挺秀吐香,情緒不禁迷?~緲地充溢心胸,在那剎那的時間中振蕩。同蛛絲一樣的細弱,和不必需,思想開始拋引出去;由過去牽到將來,意識的,非意識的,由門框梅花牽出宇宙,浮云滄波蹤跡不定。是人性,藝術(shù),還是哲學(xué),你也無暇計較,你不能制止你情緒的充溢,思想的馳騁,蛛絲梅花竟然是瞬息可以千里!
好比你是蜘蛛,你的周圍也有你自織的蛛網(wǎng),細致地牽引著天地,不怕多少次風(fēng)雨來吹斷它,你不會停止了這生命上基本的活動。此刻……“一枝斜好,幽香不知甚處,”……
拿梅花來說吧,一串串丹紅的結(jié)蕊綴在秀勁的傲骨上,最可愛,最可賞,等半綻將開地錯落在老技上時,你便會心跳!梅花最怕開;開了便沒話說。索性殘了,沁香拂散,同夜里爐火都能成了一種溫存的凄清。
記起了,也就是說到梅花,玉蘭。初是有個朋友說起初戀時玉蘭剛開完,天氣每天的暖,住在湖旁,每夜跑到湖邊林子里走路,又靜坐幽僻石上看隔岸燈火,感到好像僅有如此虔誠的孤對一片泓碧寒星遠市,才能把心里情緒抓緊了,放在最可靠最純凈的一撮思想里,始不至褻瀆了或是驚著那“寤寐思服”的人兒。那是極年輕的男子初戀的情景,——對象渺茫高遠,反而近求“自我的”郁結(jié)深淺——他問起少女的情緒。
就在這里,忽記起梅花。一枝兩枝,老枝細枝,橫著,虬著,描著影子,噴著細香;太陽淡淡金色地鋪在地板上:四壁琳瑯,書架上的書和書簽都像在發(fā)出言語;墻上小對聯(lián)記不得是誰的集句;中條是東坡的詩。你斂住氣,簡直不敢喘息,巔起腳,細小的身形嵌在書房中間,看殘照當(dāng)窗,花影搖曳,你像失落了什么,有點迷惘。又像“怪東風(fēng)著意相尋”,有點兒沒主意!浪漫,極端的浪漫。“飛花滿地誰為掃?”你問,情緒風(fēng)似地吹動,卷過,停留在惜花上面。再回頭看看,花依舊嫣然不語。“如此娉婷,誰人解看花意,”你更沉默,幾乎熱情地感到花的寂寞,開始憐花,把同情統(tǒng)統(tǒng)詩意地交給了花心!
這不是初戀,是未戀,正自覺“解看花意”的時代。情緒的不同,不止是男子和女子有分別,東方和西方也甚有差異。情緒即使根本相同,情緒的象征,情緒所寄托,所棲止的事物卻常常不同。水和星子同西方情緒的聯(lián)系,早就成了習(xí)慣。一顆星子在藍天里閃,一流冷澗傾泄一片幽愁的平靜,便激起他們詩情的波涌,心里甜蜜地,熱情地便唱著由那些鵝羽的筆鋒散下來的“她的眼如同星子在暮天里閃”,或是“明麗如同單獨的那顆星,照著晚來的`天”,或“多少次了,在一流碧水旁邊,憂愁倚下她低垂的臉”。惜花,解花太東方,親昵自然,含著人性的細致是東方傳統(tǒng)的情緒。
此外年齡還有尺寸,一樣是愁,卻躍躍似喜,十六歲時的,微風(fēng)零亂,不頹廢,不空虛,巔著理想的腳充滿希望,東方和西方卻一樣。人老了脈脈煙雨,愁吟或牢騷多折損詩的活潑。大家如香山,稼軒,東坡,放翁的白發(fā)華發(fā),很少不梗在詩里,至少是令人不快。話說遠了,剛說是惜花,東方老少都免不了這嗜好,這倒不論老的雪鬢曳杖,深閨里也就攢眉千度。
最叫人惜的花是海棠一類的“春紅”,那樣嬌嫩明艷,開過了殘紅滿地,太招惹同情和傷感。但在西方即使也有我們同樣的花,也還缺乏我們的廊廡庭院。有了“庭院深深深幾許”才有一種庭院里特有的情緒。如果李易安的“斜風(fēng)細雨”底下不是“重門須閉”也就不“蕭條”得那樣深沉可愛;李后主的“終日誰來”也一樣的別有寂寞滋味?椿ǜ毻ピ海3,嵲诶锩嬲J識,不時還得有軒窗欄桿,給你一點憑藉,雖然也用不著十二欄桿倚遍,那么慵弱無聊。
當(dāng)然舊詩里傷愁太多:一首詩竟像一張美的證券,可以照著市價去兌現(xiàn)!所以庭花,亂紅,黃昏,寂寞太濫,時常失卻誠實。西洋詩,戀愛總站在前頭,或是“忘掉”,或是“記起”,月是為愛,花也是為愛,只使全是真情,也未嘗不太膩味。就以兩邊好的來講,拿他們的月光同我們的月色比,似乎是月色滋味深長得多;ǜ挥谜f了;我們的花“不是預(yù)備采下綴成花球,或花冠獻給戀人的”,卻是一樹一樹綽約的,個性的,自己立在情人的地位上接受戀歌的。
所以未戀時的對象最自然的是花,不是因為花而起的感慨,——十六歲時無所謂感慨,——僅是剛說過的自覺解花的情緒。寄托在那清麗無語的上邊,你心折它絕韻孤高,你為花動了感情,實說你同花戀愛,也未嘗不可,——那驚訝狂喜也不減于初戀。還有那凝望,那沉思……
一根蛛絲!記憶也同一根蛛絲,搭在梅花上就由梅花枝上牽引出去,雖未織成密網(wǎng),這詩意的前后,也就是相隔十幾年的情緒的聯(lián)絡(luò)。
午后的陽光仍然斜照,庭院闃然,離離疏影,房里窗欞和梅花依然伴和成為圖案,兩根蛛絲在冬天還可以算為奇跡,你望著它看,真有點像銀,也有點像玻璃,偏偏那么斜掛在梅花的枝梢上。
林徽因的經(jīng)典散文 篇6
十一月十九日我們的好朋友,許多人都愛戴的新詩人,徐志摩突兀的,不可信的,殘酷的,在飛機上遇險而死去。這消息在二十日的早上像一根針刺觸到許多朋友的心上,頓使那一早的天墨一般地昏黑,哀慟的咽哽鎖住每一個人的嗓子。
志摩……死……誰曾將這兩個句子聯(lián)在一處想過!他是那樣活潑的一個人,那樣剛剛站在壯年的頂峰上的一個人。朋友們常常驚訝他的活動,他那像小孩般的精神和認真,誰又會想到他死?
突然的,他闖出我們這共同的世界,沉入永遠的靜寂,不給我們一點預(yù)告,一點準(zhǔn)備,或是一個最后希望的余地。這種幾乎近于忍心的決絕,那一天不知震麻了多少朋友的心?現(xiàn)在那不能否認的事實,仍然無情地擋住我們前面。任憑我們多苦楚的哀悼他的慘死,多迫切的希翼能夠仍然接觸到他原來的音容,事實是不會為我們這傷悼而有些須活動的可能!這難堪的永遠靜寂和消沉便是死的最殘酷處。
我們不迷信的,沒有宗教地望著這死的帷幕,更是絲毫沒有把握。張開口我們不會呼吁,閉上眼不會入夢,徘徊在理智和情感的邊沿,我們不能預(yù)期后會,對這死,我們只是永遠發(fā)怔,吞咽枯澀的淚;待時間來剝削著哀慟的尖銳,痂結(jié)我們每次悲悼的創(chuàng)傷。那一天下午初得到消息的許多朋友不是全跑到胡適之先生家里么?但是除去拭淚相對,默然圍坐外,誰也沒有主意,誰也不知有什么話說,對這死!
誰也沒有主意,誰也沒有話說!事實不容我們安插任何的希望,情感不容我們不傷悼這突兀的不幸,理智又不容我們有超自然的幻想!默然相對,默然圍坐……而志摩則仍是死去沒有回頭,沒有音訊,永遠地不會回頭,永遠地不會再有音訊。
我們中間沒有絕對信命運之說的,但是對著這不測的人生,誰不感到驚異,對著那許多事實的痕跡又如何不感到人力的脆弱,智慧的有限。世事盡有定數(shù)?世事盡是偶然?對這永遠的疑問我們什么時候能有完全的把握?
在我們前邊展開的只是一堆堅質(zhì)的事實:
“是的,他十九晨有電報來給我……
“十九早晨,是的!說下午三點準(zhǔn)到南苑,派車接……
“電報是九時從南京飛機場發(fā)出的……
“剛是他開始飛行以后所發(fā)……
“派車接去了,等到四點半……說飛機沒有到……
“沒有到……航空公司說濟南有霧……很大……”只是一個鐘頭的差別;下午三時到南苑,濟南有霧!誰相信就是這一個鐘頭中便可以有這么不同事實的發(fā)生,志摩,我的朋友!
他離平的前一晚我仍見到,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他次晨南旅的,飛機改期過三次,他曾說如果再改下去,他便不走了的。我和他同由一個茶會出來,在總布胡同口分手。在這茶會里我們請的是為太平洋會議來的一個柏雷博士,因為他是志摩生平最愛慕的女作家曼殊斐兒的姊丈,志摩十分的殷勤;希望可以再從柏雷口中得些關(guān)于曼殊斐兒早年的影子,只因限于時間,我們茶后匆匆地便散了。晚上我有約會出去了,回來時很晚,聽差說他又來過,適遇我們夫婦剛走,他自己坐了一會兒,喝了一壺茶,在桌上寫了些字便走了。我到桌上一看:——
“定明早六時飛行,此去存亡不卜……”我怔住了,心中一陣不痛快,卻忙給他一個電話。
“你放心。”他說,“很穩(wěn)當(dāng)?shù),我還要留著生命看更偉大的事跡呢,哪能便死?……”
話雖是這樣說,他卻是已經(jīng)死了整兩周了!
現(xiàn)在這事實一天比一天更結(jié)實,更固定,更不容否認。志摩是死了,這個簡單殘酷的實際早又添上時間的色彩,一周,兩周,一直的增長下去……
我不該在這里語無倫次的盡管呻吟我們做朋友的悲哀情緒。歸根說,讀者抱著我們文字看,也就是像志摩的請柏雷一樣,要從我們口里再聽到關(guān)于志摩的一些事。這個我明白,只怕我不能使你們滿意,因為關(guān)于他的事,動聽的,使青年人知道這里有個不可多得的人格存在的,實在太多,決不是幾千字可以表達得完。誰也得承認像他這樣的一個人世間便不輕易有幾個的,無論在中國或是外國。
我認得他,今年整十年,那時候他在倫敦經(jīng)濟學(xué)院,尚未去康橋。我初次遇到他,也就是他初次認識到影響他遷學(xué)的狄更生先生。不用說他和我父親最談得來,雖然他們年歲上差別不算少,一見面之后便互相引為知己。他到康橋之后由狄更生介紹進了皇家學(xué)院,當(dāng)時和他同學(xué)的有我姊丈溫君源寧。一直到最近兩個月中源寧還常在說他當(dāng)時的許多笑話,雖然說是笑話,那也是他對志摩最早的一個驚異的印象。志摩認真的詩情,絕不含有任何矯偽,他那種癡,那種孩子似的天真實能令人驚訝。源寧說,有一天他在校舍里讀書,外邊下起了傾盆大雨——惟是英倫那樣的島國才有的狂雨——忽然他聽到有人猛敲他的房門,外邊跳進一個被雨水淋得全濕的客人。不用說他便是志摩,一進門一把扯著源寧向外跑,說快來我們到橋上去等著。這一來把源寧怔住了,他問志摩等什么在這大雨里。志摩睜大了眼睛,孩子似的高興地說“看雨后的虹去”。源寧不止說他不去,并且勸志摩趁早將濕透的衣服換下,再穿上雨衣出去,英國的濕氣豈是兒戲,志摩不等他說完,一溜煙地自己跑了。
以后我好奇地曾問過志摩這故事的真確,他笑著點頭承認這全段故事的真實。我問:那么下文呢,你立在橋上等了多久,并且看到虹了沒有?他說記不清但是他居然看到了虹。我詫異地打斷他對那虹的描寫,問他:怎么他便知道,準(zhǔn)會有虹的。他得意地笑答我說:“完全詩意的信仰!”
“完全詩意的信仰”,我可要在這里哭了!也就是為這“詩意的`信仰”他硬要借航空的方便達到他“想飛”的宿愿!“飛機是很穩(wěn)當(dāng)?shù)摹彼f,“如果要出事那是我的運命!”他真對運命這樣完全詩意的信仰!
志摩我的朋友,死本來也不過是一個新的旅程,我們沒有到過的,不免過分地懷疑,死不定就比這生苦,“我們不能輕易斷定那一邊沒有陽光與人情的溫慰”,但是我前邊說過最難堪的是這永遠的靜寂。我們生在這沒有宗教的時代,對這死實在太沒有把握了。這以后許多思念你的日子,怕要全是昏暗的苦楚,不會有一點點光明,除非我也有你那美麗的詩意的信仰!
我個人的悲緒不竟又來擾亂我對他生前許多清晰的回憶,朋友的原諒。
詩人的志摩用不著我來多說,他那許多詩文便是估價他的天平。我們新詩的歷史才是這樣的短,恐怕他的判斷人尚在我們兒孫輩的中間。我要談的是詩人之外的志摩。人家說志摩的為人只是不經(jīng)意的浪漫,志摩的詩全是抒情詩,這斷語從不認識他的人聽來可以說很公平,從他朋友們看來實在是對不起他。志摩是個很古怪的人,浪漫固然,但他人格里最精華的卻是他對人的同情,和藹,和優(yōu)容;沒有一個人他對他不和藹,沒有一種人,他不能優(yōu)容,沒有一種的情感,他絕對地不能表同情。我不說了解,因為不是許多人愛說志摩最不解人情么?我說他的特點也就在這上頭。
我們尋常人就愛說了解;能了解的我們便同情,不了解的我們便很落寞乃至于酷刻。表同情于我們能了解的,我們以為很適當(dāng);不表同情于我們不能了解的,我們也認為很公平。志摩則不然,了解與不了解,他并沒有過分地夸張,他只知道溫存,和平,體貼,只要他知道有情感的存在,無論出自何人,在何等情況下,他理智上認為適當(dāng)與否,他全能表幾分同情,他真能體會原諒他人與他自己不相同處。從不會刻薄地單支出嚴(yán)格的迫仄的道德的天平指摘凡是與他不同的人。他這樣的溫和,這樣的優(yōu)容,真能使許多人慚愧,我可以忠實地說,至少他要比我們多數(shù)的人偉大許多;他覺得人類各種的情感動作全有它不同的,價值放大了的人類的眼光,同情是不該只限于我們劃定的范圍內(nèi)。他是對的,朋友們,歸根說,我們能夠懂得幾個人,了解幾樁事,幾種情感?哪一樁事,哪一個人沒有多面的看法!為此說來志摩的朋友之多,不是個可怪的事;凡是認得他的人不論深淺對他全有特殊的感情,也是極為自然的結(jié)果。而反過來看他自己在他一生的過程中卻是很少得著同情的。不止如是,他還曾為他的一點理想的愚誠幾次幾乎不見容于社會。但是他卻未曾為這個鄙吝他給他人的同情心,他的性情,不曾為受了刺激而轉(zhuǎn)變刻薄暴戾過,誰能不承認他幾有超人的寬量。
志摩的最動人的特點,是他那不可信的純凈的天真,對他的理想的愚誠,對藝術(shù)欣賞的認真,體會情感的切實,全是難能可貴到極點。他站在雨中等虹,他甘冒社會的大不韙爭他的戀愛自由;他坐曲折的火車到鄉(xiāng)間去拜哈岱,他拋棄博士一類的引誘卷了書包到英國,只為要拜羅素做老師,他為了一種特異的境遇,一時特異的感動,從此在生命途中冒險,從此拋棄所有的舊業(yè),只是嘗試寫幾行新詩——這幾年新詩嘗試的運命并不太令人踴躍,冷嘲熱罵只是家常便飯——他常能走幾里路去采幾莖花,費許多周折去看一個朋友說兩句話;這些,還有許多,都不是我們尋常能夠輕易了解的神秘。我說神秘,其實竟許是傻,是癡!事實上他只是比我們認真,虔誠到傻氣,到癡!他愉快起來他的快樂的翅膀可以碰得到天,他憂傷起來,他的悲戚是深得沒有底。尋常評價的衡量在他手里失了效用,利害輕重他自有他的看法,純是藝術(shù)的情感的脫離尋常的原則,所以往常人常聽到朋友們說到他總愛戴著嗟嘆的口吻說:“那是志摩,你又有什么法子!”他真的是個怪人么?朋友們,不,一點都不是,他只是比我們近情,比我們熱誠,比我們天真,比我們對萬物都更有信仰,對神,對人,對靈,對自然,對藝術(shù)!
朋友們我們失掉的不止是一個朋友,一個詩人,我們丟掉的是個急難得可愛的人格。
至于他的作品全是抒情的么?他的興趣只限于情感么?更是不對。志摩的興趣是極廣泛的。他始終極喜歡天文,他對天上星宿的名字和部位就認得很多,最喜暑夜觀星,好幾次他坐火車都是帶著關(guān)于宇宙的科學(xué)的書。他曾經(jīng)譯過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并且在一九二二年便寫過一篇關(guān)于相對論的東西登在《民鐸》雜志上。他常向思成說笑:“任公先生的相對論的知識還是從我徐君志摩大作上得來的呢,因為他說他看過許多關(guān)于愛因斯坦的哲學(xué)都未曾看懂,看到志摩的那篇才懂了。”今夏我在香山養(yǎng)病,他常來閑談,有一天談到他幼年上學(xué)的經(jīng)過和美國克萊克大學(xué)兩年學(xué)經(jīng)濟學(xué)的景況,我們不禁對笑了半天,后來他在他的《猛虎集》的“序”里也說了那么一段。可是奇怪的!他不象許多天才,幼年里上學(xué),不是不及格,便是被斥退,他是常得優(yōu)等的,聽說有一次康乃爾暑校里一個極嚴(yán)的經(jīng)濟教授還寫了信去克萊克大學(xué)教授那里恭維他的學(xué)生,關(guān)于一門很難的功課。我不是為志摩在這里夸張,因為事實上只有為了這樁事,今夏志摩自己便笑得不亦樂乎!
此外他的興趣對于戲劇繪畫都極深濃,戲劇不用說,與詩文是那么接近,他領(lǐng)略繪畫的天才也頗為可觀,后期印象派的幾個畫家,他都有極精密的愛惡,對于文藝復(fù)興時代那幾位,他也很熟悉,他最愛鮑蒂切利和達文騫。自然他也常承認文人喜畫常是間接地受了別人論文的影響,他的,就受了法蘭(ROGERFRY)和斐德(WALTERPATER)的不少。對于建筑審美他常常對思成和我道歉說:“太對不起,我的建筑常識全是RUSKINS那一套!彼牢覀兪怯憛扲USKINS的。但是為看一個古建的殘址,一塊石刻,他比任何人都熱心,都更能靜心領(lǐng)略。
他喜歡色彩,雖然他自己不會作畫,暑假里他曾從杭州給我?guī)追庑牛约航兴鼈冏觥懊鑼懙乃十嫛,他用英文極細致地寫出西(邊?)桑田的顏色,每一分嫩綠,每一色鵝黃,他都仔細地觀察到。又有一次他望著我園里一帶斷墻半晌不語,過后他告訴我說,他正在默默體會,想要描寫那墻上向晚的艷陽和剛剛?cè)肭锏奶偬}。
對于音樂,中西的他都愛好,不止愛好,他那種熱心便喚醒過北京一次——也許唯一的一次——對音樂的注意。誰也忘不了那一年,克拉斯拉到北京在“真光”拉一個多鐘頭的提琴。對舊劇他也得算“在行”,他最后在北京那幾天我們曾接連地同去聽好幾出戲,回家時我們討論的熱毛,比任何劇評都誠懇都起勁。
誰相信這樣的一個人,這樣忠實于“生”的一個人,會這樣早地永遠地離開我們另投一個世界,永遠地靜寂下去,不再透些許聲息!
我不敢再往下寫,志摩若是有靈聽到比他年輕許多的一個小朋友拿著老聲老氣的語調(diào)談到他的為人不覺得不快么?這里我又來個極難堪的回憶,那一年他在這同一個的報紙上寫了那篇傷我父親慘故的文章,這夢幻似的人生轉(zhuǎn)了幾個彎,曾幾何時,卻輪到我在這風(fēng)緊夜深里握吊他的慘變。這是什么人生?什么風(fēng)濤?什么道路?志摩,你這最后的解脫未始不是幸福,不是聰明,我該當(dāng)羨慕你才是。
林徽因的經(jīng)典散文 篇7
夜,秋涼已深,面對沉沉黑夜,忽然間,白天在網(wǎng)上看到一代才女林徽因的一些資料,心中不由百感交集,一個身處于民國動蕩時期的美女,兼才貌于一身的林徽因,身逢亂世卻能潔身自愛,真可謂是難能可貴,他的所作所為,不得不讓人嘆服!
林徽因的一生,時屬完美無缺,除了身體不太好之外幾乎是毫無瑕疵,無論是從她出生的家庭環(huán)境,還是上天所賦予他的才貌,無一樣不讓人產(chǎn)生羨慕和嫉妒,她所擁有的美麗,是無法用人間美詞來形容的,她的美不僅僅局限于容貌的單純美,那是一種來自于自然地氣質(zhì),如果用天生麗質(zhì)和清麗脫俗來加以概括的話,都顯得有點俗氣……
一個女人長成人間所有男人都愛慕的美貌,再加上自身的睿智和超人的才華,又豈能不受天下女人所嫉妒,如果真有那么一個女人,能站在嫉妒和羨慕的邊沿,說聲真讓人羨慕的話,那這個女人也就是不同一般的女人了,我想除了廟里供奉的菩薩和泥巴做成的神像之外,恐怕這世間再難找到活人的豁達。
有人說:“林徽因是集美玉智慧的絕唱”,此話一點不假,她的好友金岳霖稱她是“人間四月天”這樣高的評價,恐怕是前所未有的,可我認為準(zhǔn)確的說她應(yīng)該是具有豐饒的才情,詩意的人生。
她不僅僅是容貌的出眾,才華橫溢,特別是她身兼東西方之長,除去家學(xué)淵源外,這一切與受過良好的教育分不開的,在她的一生中沒有多少朋友,長期交往的也不過是那些文友,走得比較近的也只有那么幾人,胡適,朱自清,周作人,卞之琳,沈從文等等,他們在一起的談話,不是家長里短的嘮叨,而是文學(xué)創(chuàng)作以及自身對文學(xué)的探究,她,一個學(xué)建筑業(yè)的女人卻對文字有獨特的解剖,有常人所不及的靈敏,上天賦予她對文學(xué)的敏銳,對文字的詮釋確有獨到之處,就拿她的一首小詩來說吧“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蓮花,正中擎出一支點燃的蠟,熒熒雖則單是那一剪光,我也要它驕傲的捧出輝煌”這首小詩真可謂是她一生的真實寫照。
在交往的女性朋友中,可以說也就是在民國時期被稱之為的四大美女,這幾個人中,林徽因堪稱翹楚,當(dāng)然在徐志摩,金岳霖,他們兩人的心中都有難以出口的苦衷,一個終生不娶,一個離婚,我們可以從徐志摩夫人張幼儀的口中知道,她與徐志摩離婚的真正原因,要說怨恨,她首先應(yīng)該怨恨的不是陸曼兒,而是林徽因。
試想一個十六歲的姑娘,漂泊在異國他鄉(xiāng),她當(dāng)然希望有一位既像大哥又像父親的男人的關(guān)愛,更何況,徐志摩還是那個時期頗具才情的詩人和作家,其浪漫與關(guān)心是不言而喻的。
對于林徽因來說,在偶然間,知道徐志摩已經(jīng)是兩歲孩子的父親時,只是露出一時的驚訝表情,除此也沒有過多的其他表現(xiàn),作為一個十六歲少女的她,當(dāng)然也有懷春的時候,但是作為已經(jīng)訂婚的她,在這個時節(jié),她的分寸把握還是相當(dāng)有度的,她沒有過多的解釋,倒是其父親,目光銳利,真正是洞若觀火,為免事情發(fā)生不必要的麻煩,便于女兒回了中國。
徐志摩得知林徽因父女已經(jīng)回國的消息,寧愿放棄為之奮斗多年的文學(xué)院碩士的學(xué)位,并且將快要到手的學(xué)位放棄,試想當(dāng)時徐志摩對林徽因的愛是何等的深,可當(dāng)他一路風(fēng)塵的趕到北京時,得知與其老師的梁啟超的兒子梁思成訂婚時,并已經(jīng)談婚論嫁的階段,才感到自己不是梁氏家族的對手,也只能將這分情感淹沒。
林徽因與梁思成結(jié)婚后,才真正斷了徐志摩心中的想法,他想到當(dāng)時與張幼儀提出離婚時,其實沒有過多的理由,也不費多少口舌,倒是張幼儀覺得徐志摩的愛情已不屬于她了,她毅然的帶著皮箱離開了徐志摩到國外求學(xué)深造了。
除了徐志摩的真摯情感外,還有一位人間情圣,那就是著名的邏輯學(xué)家金岳霖,按理說作為一個有著嚴(yán)謹?shù)倪壿嬎季S能力的他,在這個方面卻顯得他不是那么老成和冷靜,也許是林徽因的才華與美貌真正吸引了他,也許是他真的動了真情,也許是他心里存有寧缺毋濫的想法,但是不管怎么樣,作為一名哲人,知名的哲學(xué)家,不應(yīng)該這么的幼稚與不智,但是他卻真真實實的這樣做了,而且因林徽因立誓終生不娶,這一份情感,無論是從哪一個角度來想,金岳霖真不失為真正的大丈夫,一個名副其實的情圣!
至于陸曼兒,她當(dāng)然也屬于明國四大美女中的一員,她的才華和美貌,其實在那時也堪稱一流,也算是一代才女,不能說她是風(fēng)華絕代的麗人,但是也屬美貌佳人的`范疇。只是她的性情與林徽因有所不同,一個是隨心所欲慣了,對任何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人,當(dāng)然沒有事業(yè)的那份執(zhí)著,再加上她與丈夫王賡婚姻的失敗,從而導(dǎo)致了她的心性有所改變。林徽因卻有著不同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以及廣泛的興趣,這方面可以從她與朋友的談話中了解到,她有先天賦予她的風(fēng)趣與幽默,伶俐的口齒,犀利的辯說能力,才思敏捷,試想集所有優(yōu)點于一身的美貌佳人,又有誰能把持得住,讓其不產(chǎn)生愛戀之情!
林徽因在與三個男人的交往中,可謂進退有度,拿捏得當(dāng),她十分明白徐志摩的心意,同時也領(lǐng)悟金岳霖的癡情,但是更為關(guān)鍵的是她還深愛著自己的丈夫梁思成,她與丈夫的婚姻基礎(chǔ)是牢固的,是經(jīng)得住風(fēng)浪沖擊的,盡管她也曾經(jīng)為感情一度迷惘過,可她始終沒有背棄家庭和那份純潔的友誼!
在一次偶然的談話中,她曾經(jīng)對梁思成說過她的苦惱,她坦然的告訴梁思成,她愛金岳霖,她的這一份豁達,試問又有誰能夠做到,不管是古人,還是今天,能這樣將自己的愛情隱私坦然道出,這需要多么大的勇氣,由此可見,她不是一個心胸狹窄的人,她是個具有坦蕩之懷的君子,從這里我們可以清楚的窺探到期內(nèi)心之坦蕩,豁達大度的情懷。
當(dāng)然林徽因與梁思成的婚姻牢固的原因,究其根本原因,除了林徽因?qū)矍榈闹邑懼,還有就是梁思成的信任和綿厚的性格,他雖然不似金岳霖那樣能言善辯,但是他豐厚的內(nèi)涵,以及容人的大度也是維系這樁婚姻的紐帶,當(dāng)梁思成聽到妻子說愛上了另外一個男人的時候,他采取的方法不是怒眼相向,而是在內(nèi)心中感激妻子對他的坦誠。作為丈夫的他,并選擇了讓妻子自己選擇的方式,這樣做一方面顯示了的寬宏大量,另一方面又足夠證明他對林徽因的愛,因為他知道愛一個人,就是要讓他(她)幸福!
這件事從林徽因的口中說出,等來的反應(yīng)是丈夫尊重她的選擇,她的心里才真正感覺到丈夫的偉大和與眾不同,當(dāng)她把丈夫說的話告訴金岳霖時,金岳霖通過沉思,最后選擇退讓,因為他感覺梁思成還是深深的愛著林徽因的。在他的心里感到梁思成的愛是真切的,他不能因自己的一己之私而破壞兩個深愛的人,所以他選擇退讓是正確的,最為難得的是他們?nèi)酥g仍然保持那份純潔的友誼,這不得不讓人嘆服和感動!
在徐志摩,金岳霖,梁思成三人之間,前者是暗戀她已久的人,后者是癡戀她并愿為她終生不娶,同時也是她深愛著的男人,第三個是她的丈夫,一個百年修得共船渡的至親親人,其實她婚姻的選擇是正確地,就因為這樣才演繹了一段膾炙人口的人間佳話。
林徽因在三個男人之間保存那份純潔的情感,將那份純潔的友誼鋪擺得有條不紊,單從這一點就可堪稱是一個人間奇跡!
林徽因,生于1904年,其祖籍福建閩縣,她出生于浙江杭州,一生中有許多散文,詩歌,小說,劇本,譯文等等,其代表作有《窗子以外》《九十九度》《蜘蛛和梅花》同時她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的設(shè)計者之一,這樣一位有著超人智慧的絕代佳人,卻只在這個蕭蕭風(fēng)塵中活了51年,生命的短暫,讓人不禁哀嘆上蒼的無情……
雖然她的生命很短暫,但是她的一生堪稱——“豐饒的才情,詩意的人生”!
她的風(fēng)范和作為,當(dāng)為后人所敬仰!
林徽因的經(jīng)典散文 篇8
一陣微涼,幾枚葉子翻了幾個跟斗,飄落!在落葉的瞳孔里,摻著愁思的心,在這個季節(jié)里想著春暖花開時候,在十月的昏黃里想著人間的四月!
是暖!這暖能融化千里冰封的萬千世界,這暖穿透了一顆剛剛開啟女子的心。如果可以,我愿拿著針線,在時間里穿針引線,將這世間暖穿成一串,帶在身上,想你的時候就掏出來。美貌和才華就這樣奇妙的結(jié)合在一個人身上,那樣的完美,遠遠的看著就是一輩子。令不是女子的我還是那樣的嫉妒!
“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一個女子,一生能同時讓三個才華橫溢的男子牽絆著,是何等的魅力。在康河的柔波里,也是在那個四月的天吧!投入,那笑是暈開的云霞,編織著彩虹似的夢!精致的妝容在康橋的艷影里亦是別樣的風(fēng)景,好似人間的四月天一樣的暖,一樣的靜雅,一樣的驚訝。
海波的酸澀于她就像那紙箋,飄著蝶的。漂洋過海,尋夢,就像千千萬萬個赤子一樣,為了這個苦難的祖國。在異鄉(xiāng)的國度,相識,輕輕的走來,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笑響點亮了四面風(fēng)。忘記了是在夢境還是現(xiàn)實中徘徊,那笑響輕似夢又沉重如塵,即使穿透的只是兩個人心湖,毅然是那么雋永。
偶然!那么偶然,一片云彩偶爾投入你的波心。世間總有那么多巧合,在你抬頭的霎那,就注定了一生牽掛。在禪院深寺里選一片地方,靜靜地把你參悟,緣分,有時候真的是個奇怪的東西,那么輕易的走進一個人,只因一次回眸,心靈的悸動。于她,心靈里的愛戀,沒有摻雜任何情緒和等等外界因素的愛,這次她是愛了,也就僅此一次!有人說:是最能懂得愛的。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你說我是天空中的一片云,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一個溫柔幽雅,一個浪漫多情。一個是蝴蝶,別人的好處就得不到。在最美的年華里,恰好遇著了一段可以記憶、懷念幾十春秋的`過往,酒的味道也不過如此!
或許是最美的邂逅也需要顧及到人世的煙火?凡夫俗子焉能逃得掉人世間的煙火的侵擾,過了愛做夢的年齡,夢也由縹緲的美麗變成了不遠處的旖旎,縱有千般的猶疑,十指的僅僅相扣,這暖流過心間,淹沒了曾經(jīng)!
從此她追隨梁思成,傾心專研建筑,嘗遍風(fēng)野荒宿,尋覓!淘盡時間給歲月留下的痕跡
,古寺,古廟,古跡,贊嘆于古人的智慧,感嘆世間滄桑風(fēng)雨!即使在烽火連天的年月,拿出她的愛,從北一直到南,彩云之南,只為留得一方青山綠水,供后世看風(fēng)看水!
巴山巫水,南來北往!秋鶴聲聲,苦難的日子總是過得很慢,那些日子里,她相夫教子不忘研習(xí)建筑,眼含的淚水多了,歲月之余她就變得深沉和凝重!
一晃就是幾年,烽火將熄!南方的秋不甚故都的秋來得深情。幾經(jīng)飄雨,一路向北,那暖!飽含著歲月的深情和一顆經(jīng)受時間洗禮后愈益清明的心兒。
一身詩意,總拿不下前塵往事,紅塵舊夢也好,俗世煙塵也罷!一個女子可以讓一個留洋歸來,心思縝密的才俊一身未娶,一生瞻仰,是多么不易的事情!除了美貌之外更應(yīng)該有才華和民族大義的心思吧!女子多柔情,女子多風(fēng)尚!怎能不讓世間所有女子嫉妒和艷羨呢?
或許歷史的悲劇往往連同著拆除的“時間”一樣出現(xiàn)!古跡難著落,一生所愛盡變成了恨!秋天的葉子沒有幾枚是還掛在樹梢的頂端了,天漸漸濃了、冷了!冬天來了,正如輕輕地走了!
幾行滄桑淚終未能留得住夢的延續(xù)!輕輕的走了,不帶走一片云彩!
正是一場淚花雨下,
漸行漸遠。
林徽因的經(jīng)典散文 篇9
帶著仰慕,走近你,你的美,你的才,你的智慧,你的理性,你的細致,你的敏銳,你的一切我可以感知的,如同春光中瀲滟的花次第綻放。讀了你很久,讀了你多遍,一直不敢提筆,怕我的思維跟不上你的思想,怕我的筆太拙,寫不出讀你的感覺。
讀你的時候,你經(jīng)常會從遙遠的英倫島的漫天的濃霧中走來,純情而憂郁的眼睛融進康河的柔波,不經(jīng)意地如同天使般落入徐志摩的詩。讀你的時候,經(jīng)常會看到你一襲青衫布衣,純凈而虔誠的眼睛融入古建筑的歷史,孩子般敏捷地游走攀爬,精靈般落入梁思成的圖紙中。讀你的時候,經(jīng)常會看到你如同眾星捧月般光芒四射,智慧而理性地目光,無意地落入金岳霖的心湖,蕩起他一生不會停息的漣漪。
想象不出你有多么乖巧懂事,能夠在眾多姊妹中脫穎而出,能夠贏得隨父親去英國學(xué)習(xí)的機會,能夠贏得自己父親成為知己的幸事。想象不出你的古文功底多么深厚,經(jīng)史子集,唐風(fēng)宋雨怎樣的沐浴著你,一篇“蛛絲和梅花”,看著你信手拈來,隨意揮灑,跟著你暢想古今,真是一種快意。想象不出來,那樣艱苦的條件下,你是怎樣的走遍那些偏僻鄉(xiāng)鎮(zhèn),探訪那些荒山古廟,讓那些遠古的建筑智慧重新回到世人的眼中。
可以想象出來,你的文字里融入你怎樣豐富細致的情感,你也如同平凡的人一樣,激動,臉紅,心跳,憂傷,彷徨,理性……“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兩人各認取個生活的摸樣。到如今我的船仍在海面飄,細弱的桅桿常在風(fēng)濤里搖。”“斷續(xù)的曲子,最美最溫柔的。夜,帶著一天的星。記憶的梗上,誰不有兩三朵娉婷……”你的文字不僅包含了一個女人所有的情感,還包含了那個時代的一顆責(zé)任心,一個文人對社會的責(zé)任,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你說過“大不了還有一死”,包含了文人的愛國情感,和千百年來文人傳統(tǒng)的傲骨,外表柔弱,內(nèi)心剛烈。讀你的“彼此”,了解在那種生的艱難,死的容易的時候的一種堅韌的信仰,那種彼此不屈的信念,那種用“共同酸甜的笑紋,有力地,堅韌地,橫過歷史”的胸懷。
喜歡你,是有一大堆原因的,可是又難以形容這種喜歡。你筆下的美人“鐘綠”,看了又看,想了又想,一直搖曳生姿,你對人的美的感覺躍然紙上,令人贊嘆不絕。你說“如果我的心是一盞蓮燈,正中擎出一支點亮的蠟,熒熒雖則單是那一剪光,我也要它驕傲的捧出輝煌……”你做到了,你的人生是輝煌的,中國的建筑史會記得你,文學(xué)史也會記得你,喜愛詩歌的人同樣會記得你。
喜歡你,被你的勇氣和真誠所感動,你的兩篇悼念徐志摩的文章,情真意切,不懼世人詆毀,以慰一顆真心。你的'文字清麗委婉,融合了音樂美,繪畫美,建筑美,很平常的情緒,經(jīng)你對詞藻的加工變得韻味十足,耐人品評,讀你的詩,內(nèi)心深處有一種共鳴油然而生,瞬間倏忽而過的感覺被你捕捉到了,用一種具有音樂感的文字朗朗上口的表現(xiàn)出來了,是一種新奇的美充盈在心間,叫人怎能不喜歡哪!
喜歡你,甚至羨慕你,優(yōu)越的地位和優(yōu)裕的生活使得你有條件把文學(xué)真正作為獨立而自由的人生和藝術(shù)理想,天然的為藝術(shù)而藝術(shù),你的藝術(shù)是沒有功利性的,是一種打動人內(nèi)心的純藝術(shù)。而且你所有的文字里都被一種天然的美充塞著,讓人不可抗拒,沒有那種顛沛流離的哀傷,沒有那種讓人心酸的凄惶,有一種積極向上的很理性的很智慧的心態(tài),在民國眾多的才女中,形成自己獨特的風(fēng)格。
你,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你,獨特風(fēng)華對世人,魅力無窮留后人。
林徽因的經(jīng)典散文 篇10
她叫林徽因,出生于浙江,同蘭,是許多人夢中的空谷幽蘭,她愛過三個男子,一代才子徐志摩為她徜徉在康橋,梁啟超之子梁思成與她走遍千上萬水,相約白頭,學(xué)界泰斗金岳霖為她終身不娶,守候一生。她總是那樣結(jié)晶,任憑世事萬象叢生,內(nèi)心始終尚明水秀,一清二白。不知道是否可以盤坐磐石,醉倒花前,月影斑駁,清風(fēng)律動,但我知道,你若安安好,便是晴天。
驚蟄
天上掉下哥林妹妹,為一朵花低眉,為一片云駐足,為一滴雨感動:林家有女初長成,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柳為態(tài),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由于文化素養(yǎng)的關(guān)系,林徽因的母親并未獲得父親的青睞,而她因出色的外表和才情使得父親對其期望和高,十二歲時既可處理家中事宜,期間在梁啟超與林長民的有意為之下,結(jié)識梁思成,梁思成見其長褲小襖,安之若素,驚為天人,已決定與其結(jié)發(fā)。會隨父親去英國求學(xué),繼而發(fā)生了名噪一時的“康橋之戀”,徐志摩與林徽因一見傾心,愛情炙熱時,總會掩蓋一切黑點,冷靜的林在“有婦之夫”大帽子面前,毅然轉(zhuǎn)身,而徐志摩似乎還在那曼一妙的康橋,在林的氣質(zhì)和自身心境下,創(chuàng)作《再別康橋》;貒,憑借出色的才學(xué)和能力,很快在北京站穩(wěn)腳跟,因其美貌,很快名滿京城,梁思成對其展開了熱烈的追求,徐志摩與張幼儀離婚后回國尋林徽因,在當(dāng)時才子是很受歡迎的,而梁在此方面是無法與徐志摩相比的,大家都認為徐與林這對才子佳人好事將近,林卻不為所動,甚至刻意回避,也許是冥冥之中自一由安排,梁的意外住院,林去照顧,徐志摩的堅持讓林苦惱,相處過程中,終被梁這位謙謙君子打動,與其說梁思成更優(yōu)秀,不如說林更傾向穩(wěn)定的生活。徐心灰意冷,寫下了現(xiàn)在依舊火熱一段話:吾會尋覓生命靈魂唯一之所系,得之,我之幸也,不得,我之命也,如此而已。用情至深,溢于言表。
春分
林與梁一起赴美攻讀建筑學(xué),并在求學(xué)結(jié)束后結(jié)婚,受東北大學(xué)所聘,回到國內(nèi),期間《建筑與文學(xué)》問世,而那位多情的才子需要在愛情中汲取靈魂,嫵媚動人的陸小曼的出現(xiàn)無異于雪中送炭,而陸也被其才學(xué)所深深吸引,不惜后離婚,嫁給徐,回到上海雙宿雙棲,佳偶天成,轟動全國,這些文化先驅(qū)總是會牽動大眾的神經(jīng)。而徐與林業(yè)一直有所往來,而這份知己的情誼已凌駕于愛情之上。陸的奢一靡一的生活,徐需要在三所學(xué)校任課,在各城市奔波,愛情依舊熱烈,幸福已然龜裂,而林徽因,徐志摩,金岳霖,胡適的也經(jīng)常會參加一些是詩友會等活動,探討詩歌。而金岳霖這位在愛情觀上最敬佩的男人默默的守護著林,不給其任何壓力,而這位細膩的江南女子怎么會無動于衷呢,一日,林說;我苦惱極了,因為我同時愛上兩個人,不知道怎么辦才好。而聰明的梁默不作聲,不予回應(yīng),金說:看來思成是真正愛你的,我不能傷害一個真正愛你的人,我應(yīng)該退出。不想評論梁的為人,君子也好,小人也罷,高富帥也許自古就更容易被人接受吧,靈魂尚可以分割,皮囊似乎經(jīng)久不衰。
清明
一次徐乘機赴林的演講,遇大霧,飛機失事,有人說是因為林以說明林的`魅力,也有人說因為陸,畢竟不是因為與其爭吵,徐也許不會走,以批評陸,其實都是自圓其說而已,用天妒英才來解釋我想會更直接些。林取飛機的一塊殘骸掛于床頭,以此緬懷,我并不認為,這代表林深愛徐,也許此時只是士為知己者死的那一份純粹吧。路傷心欲絕,她的《哭摩》我也讀過,噓噓不已。世人只看到徐的才華橫溢,對陸的一寵一愛備至,卻未看到陸的蓬頭垢面,心事走肉,為徐終生不能生育。林也些文章吊唁,有朋友探討時,總是會提起徐,數(shù)次落淚。愛,在其中,方懂其分毫,外不足道也。
谷雨
林因兒子的出生,作《你是人間的四月天》,如此空靈的文字如同十幾歲的少女所做,誰能想到會是三十歲的女人所寫,足見其超凡脫俗,國徽,人民英雄紀(jì)念碑等的設(shè)計也許更具說服力吧。后多次因肺病隱居山林,期間創(chuàng)作不少佳作,終因疾病纏身,瑣事縈繞,香消玉殞,看似華美的一生就這樣結(jié)束了嗎?不,那個男人任然在那里,或者說未曾離開過,他以自身的事跡續(xù)寫了林傳奇的一生。梁在林去世后,再娶了,而金終生未娶,到老年與林的子女一同生活,子女都稱其金爸,而最讓人動容的絕不僅此:一天,金將林在世時的朋友請到北京飯店吃飯,未說原因,而飯吃到一半時,金才站起身說了一句話——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淚流滿面,是感動于金的至死不渝,也是懷念那位奇女子吧。
也許你也會說林徽因懦弱,多情,甚至是絕情,但你無法不承認她的優(yōu)秀,在我心中她是完美的,就算說成是我的夢中情一人也不為過,就像遇到不快之事時,我都會用“中國國情”教育自己的執(zhí)拗——林徽因畢竟是一個女人: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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