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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來,他離開以前的工作單位。慢慢地,越來越少喝酒,越來越少應(yīng)酬。他依舊喜歡動(dòng)畫片,猶愛《蠟筆小新》;他依舊喜歡講冷笑話,諸如“婦女節(jié)”其實(shí)是“父女節(jié)”。
是誰說的,“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蔽以蛋缔揶磉@句話,我的眼光才不會這么差,F(xiàn)在我想,這也許是真的。
安意如說:“關(guān)于光陰的流轉(zhuǎn),是蔣捷說的最美: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我曾深以為然,我和父親,都成熟了。
但我發(fā)現(xiàn),我又錯(cuò)了。
四十多歲的男人過著二十幾歲年輕人的生活,修補(bǔ)著曾破碎過的好物。聽起來不錯(cuò)。但是我忘了,父親不是超人。畢竟四十多歲的人啊,畢竟從前很少受過苦啊,畢竟他是從小被寵著的老小啊。
那天晚上下晚自習(xí),媽媽來接我。
“爸爸呢?”
媽媽眼中有一絲無奈和不忍:“他在家睡覺!
八點(diǎn)四十而已。
“他怎么不來接我!”
“他今天太累了……”
一時(shí)之間,我竟喪失了言語功能。
他,太累了。
我卻,一點(diǎn)沒有發(fā)覺。
我想笑。他偽裝得太好:他依舊給我編冷笑話;依舊跟我打嘴仗說我腿粗;依舊讓我打他明顯變小的肚子?墒俏液鲆暳耍呤畾q的爺爺依舊滿頭烏發(fā),爸爸鬢角卻多了隱約的銀絲;他曾號稱有“航空眼”,如今看報(bào)卻不得不戴上老花鏡。
歲月真是把殺豬刀。我曾以為我和父親都變成熟了,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他不是成熟,是變老。
回到家里,到主臥,看見他趴在床上,背朝天花板,雙臂間抱著枕頭——真是幼稚的睡相。卻情不自禁走到床前,替他蓋好被踢掉的被子,然后毫不猶豫地離開,跑回自己的房間,用被子把自己蒙起來,先是啜泣,最后泣不成聲。
世間好物不堅(jiān)牢啊。我剛要和你勾肩搭背,你卻已經(jīng)變老。
“流光容易把人拋!边@分明是最殘忍的詩句。
如果我可以賄賂一下流光,我倒希望流光把你拋到流光之外,歲月才你身上靜止:四十歲的年齡,二十歲的張揚(yáng),六十歲的享受。
你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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