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的書緣散文
年少時的上學曾被我當作父母逼迫下的苦差,一本連環(huán)畫的誘惑力遠勝于面對父親對我不理想成績憤怒的懼怕,我一本一本收藏起圖書,躲進那間落滿塵灰的閣樓里。下午的陽光穿透玻璃瓦折進屋子,也照出光影里輕浮漫游的塵煙,靠在松軟的稻草墊上,沉迷在父親口中的“閑書”里,我又驚又喜。
廢棄的抽屜匣里擺滿了我窮盡所有換來的圖書,那是我所有的家當。每一次數(shù)點它們,我每一次都心生幻想:什么時候溜進伯父的家,把他床頭案幾上的書弄一些過來。
伯父深居簡出。樸素的小平屋周圍環(huán)繞著蔥蘢翠竹,走過時我總?cè)滩蛔⊥O,隔著窗玻璃向?nèi)觀望。香煙裊裊里,有時候伯父靠在窗邊的床頭看書,有時候坐在床邊的書桌前沉思。床頭邊、案幾上散攤著一本一本翻折著的書,靠墻一排書柜,層層都塞滿了書。
當我趴在窗戶邊觀望時伯父應該有所察覺的,只是他視而不見的寡淡,讓我望而生畏,我索然而回。
梅雨季節(jié)過后,伯父會搬一些書到屋外,攤開在簚籮里,雞毛撣子拂拭時彈拍起一些清淡的煙塵,散在陽光里。有過一次,趁著伯父走開的空檔,我匆匆抓了兩本就跑,一本《唐宋詞一百首》,一本《紅樓夢詩詞評注》,心里小小的失落,那樣的書并不滿足我那個年紀對于圖書故事的歡喜,卻又不想送回。
守著一屋的書,伯父在我眼里是那么富足。很長時間里,我一直以為那縷散落了的煙塵就是所謂的書香,關(guān)于讀書,在我最早的意念里就是這樣的光景。
伯父去世后,竹林里的小平屋,一把銹鎖空鎖著一屋的書,走過了,懷想良多。
剛剛工作上班那幾年,閑著的時候,跑得最多的是書鋪。離廠幾里外的小鎮(zhèn),不大,窄窄的街面上,夾隔在幾個商鋪之間,有間小小的書鋪。因為店面小,白天,書店主人會把一部分書搬到店外擱搭起來的木板上,晚了再收進店里。路人走過,不借也可以隨手隨閱。書店主人常常自己埋頭在書堆里沉醉其中,借書、還書時要喚上好幾聲才會回神,訕訕一笑。
簡陋的書鋪,平和的店主,給了我莫大的'吸引力和親切感。從廠區(qū)到小鎮(zhèn),往返在那條騰滿塵土的泥石路上,有一種隱秘的孤獨和歡喜。那個時候的我,愛的是書里活生生的人物,極致的艷美,繁華的夢境,離生活很遠很遠……
清代名士張心齋說,“少年讀書,如隙中窺月。中年讀書,如庭中賞月。老年讀書,如臺上望月!笔钁腥缥,閱讀全憑自己喜好,讀之書也寥寥無幾,自是抵達不了那個境界,不過那如隙中窺月充滿好奇的年少之心,還是記憶猶新。
現(xiàn)在想來也不奇怪,年輕的心境誰會沒有過呢!或許也正是因著這樣的心境,與書結(jié)了淺淺的緣。
年歲漸長,如今家中也有了小小的書架,上面也堆滿了書,只要想看,坐下來隨手拈來。不過,閑暇時,我偶爾會去一去圖書室,除了明確目的地選一兩本自己心儀的書,還有的就是感受一下書室的氛圍。流轉(zhuǎn)在手中的書,不知經(jīng)過了多少人的手澤,滿屋紙墨書香,書櫥前,角落里埋頭深讀的身影,書頁翻動時輕微的摩挲聲,一種自樂其中的安靜,這樣的專注,是我眼里最溫和的美。
古人說:“書者,心畫也;筆墨性情,皆以其人之性情為本!蔽野阉斫鉃,書是有溫度的,有靈性的,任何一本書,無不是寫作者對自身所處的時空和人物的思考。作家奈保爾說過:“好的或者有價值的寫作不只是一種技巧,它有賴于作家身上某種道德完整!蔽蚁,這樣的價值,同樣也適用在讀書上。
每一本書,每一個閱讀的人獨有自己的領(lǐng)悟,洶涌于心的感慨,會心一笑的釋懷,無論什么樣的心緒,那都是與書交流之后滋生的滲透與接力。
伴著歲月讀書,讀著、讀著,讀出了自己。生活中的酸甜苦辣,生命里的春夏秋冬,付諸于自己的筆端,演繹出了不同的風景線——有的人把自己讀成一首清雅的詩,讓你賞心悅目;有的人把自己讀成一本深度的哲理書,你也唯有深讀才懂相惜……
楊絳先生把讀書比作串門,隱身的串門,“不問我們要拜見的主人,住在國內(nèi)國外,不問他屬于現(xiàn)代古代,不問他什么專業(yè),不問他講正經(jīng)大道理或是聊天說笑,都可以挨近前去聽個足夠!边@樣的串門我喜歡。
時間和空間,組成了生命的長度與寬度,在有限的時間和空間里,我的足跡不能抵達的過去或現(xiàn)場,通過閱讀,都可以成為自己的時空,有涯之生,因書美好而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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