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輪月兒圓散文

　　又是一輪月兒圓，我心中的幽思是否像往年一樣又攪起陣陣波瀾。是的，以往的我怕過這一天，恨不能將這天從365天中拿去！月圓人不圓，這演繹著月下合家團圓的喜欣與我何干？慈母離去后，我們家的日歷上就沒有了這一天，我心中的月亮也就不再圓！

　　四十多年前八月十五的月，也是這么的明媚和皎潔，一瀉如水般的清輝下，一切都那么徐徐地夢幻著。在那屋前婆娑樹影下坐著的我，最喜依偎在媽媽的懷里，仰望清澈無比的月輪，聽那亙古不變的故事，時而追問不已，時而遐想聯(lián)翩。是的，爸爸和媽媽都十分看重這個節(jié)日，尤其是爸爸，一進入農(nóng)歷八月，就會翻出那平時收在儲藏室的方桌，一遍遍仔細擦拭著，時不時地催促媽媽：快中秋節(jié)了，準(zhǔn)備點賞月的東西吧！媽媽則笑著：急什么，犯了搶了，還有好些天呢！在我幼小的記憶里，這中秋賞月的果品，好像比那正餐的雞鴨魚肉還叫爸爸掂念著。中秋那天，吃完晚飯，媽媽早早把那小方桌擺在了院子，桌子上幾個盤子里，無例外的放置著翻毛月餅、葡萄、梨、蘋果、大棗和一壺爸爸最喜愛的西湖龍井茶水。我們姐弟幾個，平時做完作業(yè)是可以出去瘋玩的，這一晚卻不行，媽媽在吃飯時就囑咐我們：都不許出去��！等月亮出來一起賞月。隨著天幕逐漸垂下，月亮也將那臉兒一點點地露了出來，爸爸的眼睛在眼鏡片后閃著光，抬頭貪婪地望著，連媽媽遞到手中的水果都顧不上吃。我在心里好笑道，有什么啊，不就是月亮圓一點，亮一點嗎！因為是剛吃完晚飯不久，吃什么都是象征性的一點，可媽媽爸爸卻一點不馬虎的準(zhǔn)備了滿滿的一桌。在我幼小的心里，那滿桌的賞月果品，怎抵得上小伙伴們的誘惑喚叫啊!心里不免遺憾地想，這大人們啊，怎就不明白我們孩子的心思呢？稍大一些后，我才在爸媽的話語中，理解了他們對中秋，對這個中國傳統(tǒng)節(jié)日，合家團聚的看重！

　　爸爸媽媽都是軍人。爸爸三八年參軍入伍，離開家的那年才十四歲，幾十年轉(zhuǎn)戰(zhàn)南北，幾乎沒有和家人在一起過過這中國人看重的團圓之節(jié)。奶奶年輕守寡，為了爸爸在那么小的歲數(shù)偷跑出去參軍，眼睛幾乎哭瞎。解放后，爸爸隨大部隊南下，離北京老家是愈來愈遠，怎可能在老人跟前盡孝呢？為此，爸爸一直在心里內(nèi)疚著，直到他隨大部隊安定下來后，才堅持著把奶奶從河南鄭州大伯家接到江蘇無錫和我們一起生活，完成了一份多年的心愿。媽媽的幼年則更是凄慘。在她還不太記事時，我的姥姥和姥爺就雙雙離世，舅舅和媽媽是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聽媽媽說過，舅舅的麻疹都是出在了碾道里，怎可能有那月下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歡聚呢！所以，爸媽的童年、少年、乃至青春年華，都是在艱辛苦難的歲月和戰(zhàn)火彌漫的硝煙中度過的。盼到全國解放，盼到和平年代，格外珍惜著一家人團聚的時刻，格外看重著這不尋常的節(jié)日呢!

　　從我記事起，每年的八月十五就是我家的大事記，我家的每一個中秋節(jié)就這么在那隆重的氣氛下度過。這樣的氣氛，隨著爸爸六六年轉(zhuǎn)業(yè)，也從南方帶到了北方，帶到了遷西�？上�，這闔家的團圓，其樂融融的月圓佳節(jié)，我們只過了兩年，就被一場噩夢所摧殘！

　　在那場史無前例的浩劫中，在那人倫逆轉(zhuǎn)、是非顛倒的年代，究竟上演了多少幕歷史悲劇，已無從考證，可我家的悲劇，卻是給我們帶來了毀滅性的災(zāi)難。從小參加革命的爸爸被莫名奇妙打成了走資派、特務(wù)，關(guān)進了牛棚，身體不好的媽媽也被造反派一遍又一遍的喝去參加走資派家屬學(xué)習(xí)班，媽媽的精神終于崩潰，狠心拋下了相敬如賓的愛人和五個尚未成年的孩子，永遠地離開了我們！難忘那叫天天不應(yīng)，喚地地不靈的無助境地，難忘那乍暖還寒著的反信風(fēng)襲擊著的清晨，可憐的媽媽，穿著一身舊衣服走了，是普通的舊衣服啊！這成了爸爸和我們兒女們心中永遠的疼！

　　從那以后，我們家就沒有了八月十五這個節(jié)日，那365天的日歷上，老早就不見了這一頁，捱過這一氣氛格外沉悶的一天，對我們來說，是那么地殘酷。別人家里歡笑著看那月圓時，我們都極力回避著提起這個話題；別人家孩子捧著圓圓的月餅吃得香甜時，幾個孩子想吃卻誰也不忍心提出讓爸爸去買！這個家里徹底失去了往日節(jié)日的歡笑，這個家在這一天再也看不見了月圓！

　　這種沉悶一直跟隨我了幾十年，因了媽媽對八月十五這個節(jié)日的偏愛，因了媽媽是那樣悲慘的離去，我于這個節(jié)日再也歡樂不起來了！我怕見那圓圓的月餅，我怕品賞那甜酥的美味，盡管我原來是那么的喜愛所有帶著青絲玫瑰餡的甜甜月餅，可從媽媽去世直到現(xiàn)今，我?guī)缀踹B看都不愿多看它一眼，更不用說去品賞了。愛人和兒子遞給我的月餅，我只偷偷地再放回原處，在我心里，好像要吃上那么一小口，都是對懷念媽媽之情的褻瀆。在我眼里，在我心中，沒有了中秋，沒有了月餅，更沒有了圓月!

　　去年，我參加了的老干部局開辦的詩詞班。中秋節(jié)前，老師以中秋命題布置了應(yīng)時作業(yè)，我的心又一次被揪起，課堂上，提起筆的我，卻一句話也寫不出來。又一次的十五圓月升起，又一次的輾轉(zhuǎn)難眠，起來披衣和淚，寫下了那一刻的心情：

　　《卜算子-中秋憶母》

　　樹影月光牽，冷夜蛙聲軟。仰望云天掩袂衫，心似秋風(fēng)亂。

　　月滿盼人圓，遙祭輕移案。哪堪陰陽兩界天，夢里親人現(xiàn)！

　　我是多么盼望在那夜做一個有著媽媽，有著爸爸，有著我們一家人團聚一堂賞月的甜夢啊！可我放下筆后，在那明月斜窗的滿屋柔色中，仍然毫無睡意，媽媽啊，我連做夢都不會了，我無法在這您最喜愛的節(jié)日里，見到您的身影!

　　轉(zhuǎn)眼，一年過去，這月兒在那四季更迭中圓了又缺，缺了又圓，明天，那皎潔著清澈如水的十五明月又要升起，那在人們心中僅次于春節(jié)的重要節(jié)日又要到來，不知怎的，我心里忽的釋然：明月將那清輝無私地灑向人間的每一角落，視而不見，豈不辜負了清心一片！它自身的陰晴圓缺尚留遺憾，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孰是它所能左右！人生苦短，紅塵如夢，應(yīng)享受的歡樂本就不多，應(yīng)珍惜的親情，也隨著時光的流瀉稍縱即去，何必將自己放置在苦行僧的位置？媽媽的在天之靈，定是希望普天下的家庭，于這一天團團圓圓，希望她的后代，在中秋這個特定的團圓之日，再不受分離之苦！更希望她的女兒，在那輪明明的月光下，盡情地享受合家團聚帶來的歡樂!

　　又是一輪月兒圓，愿天下所有的家庭，所有的爸爸媽媽，所有的老人和孩子們，在這一天，在這一年，在一個又一個的月缺月圓中，幸福安康，永遠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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