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手經典散文
父親的手,是一雙地地道道的老農民的手,粗糙,黝黑。一到冬天就干裂得像棗樹皮,每個關節(jié)都會裂開一道道深深的口子,順著裂開的口子流淌出來的血跡,干結在手面上,像一條條丑陋的蜈蚣,讓人不忍直視。為了緩解疼痛,每天晚上,父親都會用熱水燙很長時間,父親是個會過日子的人,舍不得浪費一丁點的東西,哪怕是半盆水,也舍不得換掉,水涼了,就把盆放到火爐上,一邊加熱一邊燙。這樣把手上干裂的一條條裂痕燙得軟了,再用膠布粘起來,就不會影響第二天下地干活。
從記事起,父親的手就沒有閑下來過,也沒有好好的一天。每年的春雷還沒有敲響,父親就扛著鋤頭把家里的責任田細細地翻一遍,撒好肥料,只等著一場春雨的到來,就播下希望的種子。“春風裂樹皮”,這句話在父親的手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因為翻地的震蕩,一雙手上長長短短的裂痕比起冬天有過之而無不及。原來冬天只是一個個關節(jié)處裂開,那么春天整個手面都會被密密麻麻的裂痕覆蓋均勻。手指的關節(jié)處還好,可以用膠布粘合,可是手面上卻只能任由一道道裂痕毫無忌憚地咧嘴笑著。
在父親的手上,找不到一丁點男人手的修長,有力與白皙,農民種地,免不了有些荊棘的刺會不留情面地深深扎進手里,扎在表皮的還好,自己可以弄出來,扎到肉里頭的,不只是疼得厲害,而且不敢碰鋤頭,一碰鋤頭柄就會錐心地疼。
通常,左鄰右舍,家里有人生病的,父親都會去幫忙,父親還會打針,左鄰右舍的都夸父親比醫(yī)院的醫(yī)生還輕的手勢,甚至針頭進去沒感覺。還有家里的油啊,米啊,總是給更困難的人家送去。在那個吃不飽飯的'年代,父親常常自己吃稀飯,卻把米谷借給人家。用父親的話說:“不就是自己少吃一口嗎?能幫到人,就很好!
有一年夏天,堂伯家的豬病了,父親就幫著堂伯觀察豬的動靜。那個年代,農村人家里的豬可是一家人的命根子搖錢樹,一家老小的開銷就指著它呢。終于在一個煙霞旖旎的傍晚,豬不再吃東西了,父親買來青霉素蹲在豬圈里,叫人捉住,一針打下去,到了晚上十點多,豬竟然吃食料了。父親和堂伯很是高興,一邊幫著打掃豬圈,一邊給豬更多的食料。雖然不是自家的豬,可是父親和堂伯一樣開心快樂。父親踏著黎明的曙光,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時,滿身的豬圈味和一雙骯臟的手把我逗得開心地跑開了。
記得上高中那會兒,幾輩莊稼人盼著樹木能賣錢的夢終于圓了。累彎了一代又一代莊稼人的大山終于有了用途。從那天開始,沉寂多年的山活躍了,貧瘠的山頭,時不時傳來村民唱山歌的聲音,大家都在山里栽樹,無形中給村民們敲響了新生活的樂章。父親的手更忙碌了。每天天不亮,就去自家山打窩栽樹。不管天氣,頂著風,冒著雨,披著滿天星光,烤著蒸蒸烈日,一路喊著路過的鄰居的名字,有說有笑地投入到深山中。
那時候,因為鋤頭,父親的手上一到秋天就會橫七豎八地沾滿膠布,疼痛自是不必說,每逢在家更是難熬。盡管如此,可是父親卻從來沒有因為手疼而一天不去栽樹,直到現(xiàn)在,我依然無法想象父親那雙在凜冽的寒風中流淌著斑斑血跡的雙手是如何地疼痛,父親是用怎樣的堅強一鋤頭一鋤頭地敲打著那些堅硬的泥巴,那時候,父親的手上起滿了老繭,長期的手工勞作,把手掌的紋理都磨平了,每次摸父親的手,感覺都像被搓搓到了一樣,撓得手直癢癢。
現(xiàn)在,父親的四個兒女都成家了,父親卻……父親不僅僅是維護公共衛(wèi)生的天使,更是增進鄰居感情的愛心大使。父親也會經常抽個假期,不用帶孩子,跑回老家,把房前屋后打掃得干干凈凈,把自己的那個大果園修理的沒有一顆雜草,哪怕是一根籬笆也修理得整整齊齊的。
一年一年,山,還依舊是那樣年輕,黑土地,還是一年一年的綠了又黃了,父親,卻一年比一年老了。鬢角留下了歲月的霜白,額頭刻下了年輪的影子,可是父親的手,卻還是年輕時的樣子,雖粗糙卻不笨拙。父親也還是年輕時的樣子,在故鄉(xiāng)里,父親依然不減當年樂于助人的熱情,用不再那么穩(wěn)健的腳步,忙于東鄰西舍家,用那雙依然勤勞的手,編制著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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