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忘了你的眼睛,在天黑之前的散文
1.
沒錯,我就是《國境以南,太陽以西》的主人公,我的名字叫初。
取這樣的一個名字,那是因為我出生于1951年1月4日,這天正好是二十世紀下半葉第一年第一個月的第一個星期。
除此之外,我的出生卻沒有什么可以值得一提的。我唯一可以訴說的,是我獨特的感情經(jīng)歷。我知道,很少有人愿意浪費時間在一個老頭身上。
但是,當我將永遠告別這個世界之前,在頭腦尚清醒的情況下,能有機會把我獨特的一生訴諸于世人,乃是上天對我最大的恩賜!
2.
記得那年我37歲,在這樣人生的黃金年齡,我把日子過成別人羨慕的樣子:家庭方面,有一位美麗而賢惠的妻子,和兩個可愛的女兒;事業(yè)方面,有房有車,并開了兩家音樂酒吧。
就是這樣一幅甜蜜而溫馨的畫面,由于我的初戀,島本的出現(xiàn),所有的一切,竟像陽光下的泡沫一樣,隨時準備幻滅。
之前,沒有島本的,在別人看來幸福美滿的生活,在我眼里竟然像沙漠一樣荒蕪。
于是,我決定和島本遠走高飛。就好像我的妻子和孩子,以及房產(chǎn)和酒吧從未在我的生命里出現(xiàn)過一樣。
你一定覺得很荒唐吧,僅僅因為久未謀面的初戀,一個人為何會毫不猶豫地改變幸福的人生軌跡,并飛蛾撲火般地勇往直前呢?
3.
和島本相識的那年,我們才12歲,讀小學六年級。
和我一樣,島本也是家中唯一的孩子,我們的性格有著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都喜歡貓,喜歡看書和聽音樂,并且都不擅長向別人表達自己的感受。
獨生子的事實,讓我感到自卑。因為別人家?guī)缀醵加袃扇齻小孩。而我則孤零零一個人,可謂是特殊的存在。
島本實與我同病相憐。她是五年級快結(jié)束的時候,轉(zhuǎn)到我的學校的,并且左腿有一點點跛。
一個轉(zhuǎn)校生,且有腿病。這種深深的自卑感,使得島本變得超乎常人的冷靜和自律。
她從不提及自己的左腿,這一點,我深有體會:惟其介意,才避免提及。
我成了她唯一的朋友,甚至對她產(chǎn)生了所謂的愛情。但是除了一次讓我興奮好久的十秒鐘的握手,我們之間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就像我們不斷變化的身體一樣,世界上的一切都在變化之中。小學畢業(yè)后,我們進入了不同的中學,我們的交往也定格在了那次僅僅十秒鐘的握手。
4.
高中時代,我有了一位名叫泉的女朋友。她長得不算漂亮,但有一種打動人心的毫不矯飾的溫情。
后來,我們約會、擁抱并接吻,她沒有反抗。女孩子竟然會允許接吻,作為一個高中生,這讓我難以相信。
然而我卻無法擁抱這種百分之百的幸福感。那時候,假如這種幸福感來自島本,我想我就不會如此不知所措。
我和泉的'愛情也就止步于此。后來,我陰差陽錯地和泉的表姐互相吸引并發(fā)生了關(guān)系。
我們似乎都找到了青春期荷爾蒙宣泄的對象。但除了一次次的宣泄,我們之間什么也沒有。
我知道,我深深地傷害了泉。同時,就像必然要失去的高中時代一樣,我也徹底失去了泉。
5.
從上大學到30歲結(jié)婚之前,我的人生乏善可陳,可以說基本是在回憶和迷茫中度過的,這種狀態(tài)一直維持到我的妻子有紀子的出現(xiàn)。
我是為她的相貌所吸引,倒不是說她長得有多好看,但這種很普通的長相中,讓我察覺到了可以讓自己擺脫孤獨和沉默的獨特的東西。我深深知道,這些特質(zhì)對我至關(guān)重要!
于是,我向她求婚,她同意了。
有紀子的父親是一家中堅建筑公司的總經(jīng)理。在岳父的資助下,我們開了一家酒吧,做得很興旺,兩年后又開了一家規(guī)模更大的。
就這樣,我的愛情和事業(yè)可謂是順風順水。
后來,兩個女兒的出生,讓我家庭的幸福指數(shù)達到了頂點。
假如島本不在我的酒吧出現(xiàn),毫無疑問,我會沿著幸福的軌跡一直走下去,直到人生的盡頭!
可是,這個世界上根本不會有什么“假如”。
6.
就像我腦海里久久期盼的畫面一樣,她美麗而成熟,且有一種迷人的高貴風度。她是一種自然而富有生活氣息的美麗,而不是模特般地觸不可及。
面對她,且在酒吧這樣一種浪漫的場合,我想,任何一個男人都會為她深深著迷。
我們聊了久別重逢的好友所習慣聊的所有內(nèi)容。最后,她和我告別在這個恍惚的雨夜里。我久久地站在她乘車消失的路口,仿佛自己又回到了12歲。
此后,我們經(jīng)常接觸,常常在那樣的雨夜。我們一起聽12歲時,在島本家聽的那首曲子,是納特·金·科爾唱的《國境以南》。
有紀子似乎察覺出了什么,但我始終沒有勇氣把心里的話和盤托出。
我和島本終于在一起度過了難忘的一夜,這讓我久存心中的,和島本遠走高飛的念頭更加堅定。
然而,就在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準確地說,從那個睜眼的時刻起,我就永遠地失去了島本——她消失了,再也沒回來。
這讓我覺得人生就像一場夢,夢醒后,唯剩下一堆失望陪伴自己!
7.
有紀子最終還是和我提出了離婚。她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痛不欲生,唯有那雙呆滯的眼神,至今都讓我惶恐不安。
什么國境以南,什么太陽以西,在我看來都像個笑話。
有時候,我自以為是自己人生的主宰,然而卻不得不向命運低頭。我發(fā)現(xiàn),很多時候,我非但把控不了自己的人生,更無法左右他人的想法。
什么才是對的,什么才是錯的,我無法找到答案;蛟S,任何答案對一個遲暮的老人來說,都已經(jīng)不再重要。
就像米蘭昆德拉說的,每個獨特的生命都只有一次機會,人生這條路沒有經(jīng)驗可循,沒有迷途可返。
時至今日,我的生命已似風中之殘燭,行將熄滅。以后長伴與我的,將是無邊的黑夜,但那里沒有時間的囚禁,沒有道德的牽絆。
親愛的島本,如果天黑之前來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