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動的月光經(jīng)典散文

　　來來回回走動的是月光，一直走到白露為霜，在石頭上停住了，在枯草尖上停住了，在殘雪的墻垛邊停住了，我不知道月光走了有多遠(yuǎn)的路，每一條路都被時光封凍住了，而月光還在走，一直走，路上又是一年的露水，又是秋風(fēng)里的蘆花。

　　一程又一程。我轉(zhuǎn)身時，月光在我的頭頂傾瀉，月光如水，我的身體像一只古老的陶罐，呼應(yīng)一匹飛雪的瀑布，靜靜地流瀉靈魂的清涼，這是什么歲月？河流在遠(yuǎn)方，干裂的大地，我的身體像一尊月光下的青銅。死亡是月光下的水草，來到它的深潭，我踩著河床的亂石，亂石上盡是月光。我不能控制夜，夜是月光的宮殿，它拉開簾子的縫隙，我瞥見了其間晃動的晶瑩。

　　我聽見古老的月亮里搖晃的水聲，如隱約的歌謠……在樹葉間、花朵間，恣肆翻飛。

　　月夜徘徊，有時就是我和影子的徘徊，交織一體的是月華的清芬。這清亮的月華啊，帶給我某種內(nèi)心的潮濕，好像一朵云翳掠過晴空，掠過心扉的石頭。在一座記憶模糊的驛站，我迷了路，我被風(fēng)吹散，而堅硬的部分依然在閃光，像沙粒，向沙丘上推動的波浪，長空幾萬里，雁叫徹骨寒。月光下布滿徹骨的冰涼。我看見了月光的白骨，月光的塵埃，和我自己的貧瘠與荒蕪。月光裸露潰爛的部分并縫合傷口。繁華如夢，落夢如花。夜晚回潮，月光在下一座站口逗留，居高臨下。

　　居高臨下的洗滌，是對人世的救贖？潮音四起，浪花擊碎礁石的沉默，緊閉的嘴唇，月光的海，隱匿著來自深處的風(fēng)暴？我仿佛重新來過，一遍遍死去又復(fù)活，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沒有，不在乎留下什么，此刻，我依稀沒入了大海，擁有了大海擁抱的藍(lán)天的`氣度。我有了從未有過的遼闊。我含納了無限的天空、大地上的事物，而天空下，鋪滿了月光給我的雪白銀子、靜謐的流水、蒼茫的暮色和虛擬的暗影。

　　……一遍遍地，月光屬于我吟哦的嘴唇，愛人滾燙的眼神，回憶像青草，溫暖了許多痛苦無告的靈魂，覆蓋了那些饑餓的人，那些依偎在孤寂的夜晚的陌生人，我想起你們的不易和夢想，心里就多了一片月光。天藍(lán)如水，大地皎潔，月光朦朧了醉歸的眼神，那些快意里的潦倒，一一被我拒絕，揮霍，或被我收藏，關(guān)于月光的一切幻像，夢囈，都烙下月光的斑紋，與我醉臥的月，因此有了刻骨銘心的靠近。我乘上月光的梯子，那幻象中的飛翔，一縷清輝的閃爍正是我的轉(zhuǎn)身。

　　我在月下徘徊，像月光的戀人。我愿意月光下漂泊很久很久，沒有歸期，我愿意被月光下的風(fēng)塵覆蓋，也被風(fēng)塵喂養(yǎng)、吞噬，被月華的清涼剝蝕，也被粗糲的風(fēng)榨干，我就是月光下的那尊巖石，那棵秋草，那枚砂礫，收縮了棱角與銳利，由于萬物的無處不在而有了我的魂魄，我的皈依。我只能把它暖在心里，再掏給月光反射處的太陽，在子夜，悄然展示一下昨日的鋒芒和今夜的重逢悲歡。像沒有地址的跋涉，沒有目標(biāo)的答案，也許正是我的目標(biāo)。就如我不知明年的月光是何種氣息，唯有月光與月光的升華。

　　飲一杯月光吧，舉著盛滿光的杯子，還有風(fēng)的柔和，一起燃燒我的夢。月光有藍(lán)色的火焰，不，也是白色的，那是最熾熱的火，我見過，在風(fēng)里，在我所經(jīng)過與未經(jīng)過的旅途，我看見了安息與放下負(fù)重的慵懶。這，優(yōu)質(zhì)的月光啊，等那些尋找的人，輸送源源不絕的慰藉！

　　我一直在路上。時光迎接萬物，讓我耗盡了氣力，而月光像我的某一次離開，為塵世醞釀別離，淡淡的，含蓄又哀怨，透明且感傷，不能點破啊，點破了就是膚淺，只可秘而不宣又心知肚明。仿佛某個預(yù)言的見證者，需要我回答而無需發(fā)聲；需要我信誓旦旦而又嫌多余俗套；月光留有余地，依稀存留一段空白；暗示放棄卻又難以釋懷。這是什么樣的調(diào)門啊，訴衷腸，撫琴，贈柳，我只能低眉回首，想念在卷簾西風(fēng)下，我只能搖晃右手，向那不堪的夢抓一點溫馨的呢喃帶走--一把巖石風(fēng)化的泥土，一掬咸澀而蔚藍(lán)的海水，一粒骨骼化成的細(xì)沙，這，就是月光的精華？愿在這月光的懷里沉沉睡去，愿在這月華的杯中搖搖晃晃，別管經(jīng)年是否還有浩蕩如水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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