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走了散文
叔叔走了。
叔叔不是親叔叔。
叔叔是父親的一個朋友。
事情還得從三十多前說起。
那時,父親在一家木材公司工作,從事板材加工。
父親技術能力在公司是首屈一指的,熟悉的人來加工板材,指名道姓要父親親自上馬,父親也十分樂意。
一天,父親正在加工板材。突然,身后“嘎嚓”一聲。父親預感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了,待手頭一指木料鋸下后,停下掉頭看看,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父親看到,一輛“救火龍”(那時,老百姓都叫消防車為“救火車”)停在了父親的身后。
“怎么將車子開到了機器旁呢?”父親感到疑惑。
一般情況下,客人來料加工,再沒有得到允許的情況下,車輛是不得進入加工車間的,除非排隊待到了加工,在調度的指引下,方可進入指定加工地點。
父親向“救火龍”走過去,問:“怎么將車開了進來?”
此時,從“救火龍”駕駛室門開了,走下來一名穿著消防服的軍人,來到父親面前,一個立正,向父親敬了一個禮。
父親大惑不解:給我敬禮干嘛,我也不是什么首長,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木材加工工人。父親向來人擺擺手。
“張師傅,給您添麻煩了。”軍人歉意地說。
“不麻煩,來的都是客。”父親回答。
“張師傅,我們單位正在施工,因情況緊急,急需加工這批木材,您看能否通融一下!避娙讼蚋赣H求救。
父親想:人家部隊上肯定遇到了困難,否則也不會這么著急。客人有困難,那得幫!
父親說:“這位小伙,我立即給你加工!
父親說完,揮手讓手下丟下手里的活,將“救火龍”上的木材搬了下來。
父親與幾位手下按著客人的要求,忙開了。
軍人盯著張師傅,不時地點點頭,不時地會心一笑。
看著父親高超的技術,連那些邊角廢料都加工上了,軍人佩服地豎起大拇指。
一個多小時后,父親加工好了軍人送來的木材。
父親站到工具箱旁,擦著汗,喝著茶。
軍人走了過來,遞上一根香煙,說:“謝謝您了,張師傅!
父親說:“不客氣,以后有事就來找我!
軍人走了。
一愰幾年過去了。
那天,父親正在上著班。外面有人喊到:“張師傅,有人找!
父親一聽,這時候怎么會有人找呢?一般情況下,上班時間根本不會有人找他的,除非是領導,但同事喊的口氣也不像。父親有點疑惑。
父親捧著茶杯,走出了加工車間,來到大門外!澳怯腥?”父親一看,門外連個人影也沒有。
正在父親東張西望的時候,只聽一聲:“張師傅,您好”的聲音傳來。
父親循著聲音抬頭望去,一輛吉普車停在離自己二十來米開外。此時,從車上下來一個人,向父親走來。
父親仔細望著來人,搖搖頭。
“張師傅,我是幾年前來您這兒加工木材的小路呀!”來人說。
“哦,想起來了,你是那個軍人小伙!备赣H想了起來。
“是的,是的。”
“怎么不當兵了?”父親問到。
“我調到市公安局了!毙÷坊卮。
“這好這好!备赣H連聲說。
“張師傅,今天我來了,一是看看你,二是想請您吃個飯!毙÷氛f。
“謝謝!謝謝!”父親說。
此時父親離下班還有半個小時。就對小路說:“這樣吧,我馬上就下班了,去收拾一下,到我家吃飯去!
“好呀,我等你!毙÷氛f。
不一會兒,父親收拾完畢,走了出來。
“上車吧,張師傅!毙÷反蜷_車門。
父親隨著小路,十分鐘沒到,就回到了家。
“趕快去買幾個熟菜,來客人了。”父親對母親說。
母親去了街上。
父親請小路坐下,泡了杯茶。
倆人聊了起來。
小路是農村人,老家就是本市江心洲上的。
小路在家排行老四。一家人都是農民。
那年,部隊來到洲上招兵,小路得到消息后,心里癢癢的。
晚上吃飯的'時候,小路悄悄地對大哥說:“大哥,我想去當兵!
大哥一聽:“好。
“可是我怕咱爸媽不同意,要不你去幫我說說!毙÷废虼蟾缜笤。
大哥拍著胸脯答應了。
父母在大哥的一番說服下,同意了小路去當兵的要求。
小路剛剛年滿十八歲,響應國家的號召,報名參了軍,當上了一名消防隊員。
到了消防隊,小路當上了一名司機。
小路個子不算太高,也就大約168厘米。國字型臉龐,一對濃眉大眼,整個是一副嚴肅的樣兒。
別整天看著小路一副嚴肅的臉,見不到丁點笑容,但小路的的確確是一個老實人。不但小路家人這樣講,就連消防隊的同事,以及后來公安局的同志,都說小路是個老實人。
還在消防隊的時候,一次打掃衛(wèi)生,一名同事發(fā)現(xiàn)廁所被堵了,沒有人愿意去疏通。小路二話沒說,卷起衣袖,走了過去。小路將手伸進廁所管道里,一點一點地將雜物摳出來,半個小時后,廁所管道通了。小路又將雜物清理了出去。此時,看著小路的手臂,紫一塊紅一塊黑一塊的,臉上汗水直往下淌。
小路的工作就是一名司機。按理,只要有任務,按時出車就可以了,其他什么事情都可以不管。但小路卻不是這樣。有任務時,車子開到任務地點,他總是或幫助其他隊員鋪設水管,或沖進火海搶這搶那。隊里的同事都愿意與小路在一起干活,開心舒暢。
母親買菜回來了。
父親倒上了老白干酒。母親又回到了廚房。
父親與小路倆人就著小菜,一邊喝酒,一邊聊著。
“哦,你坐下,我去燒兩個菜。”父親對小路說。
沒一會兒,父親端上了剛炒的豬肝和蔬菜。
“來,嘗嘗我的手藝!备赣H對小路說。
小路夾起一塊豬肝,放進嘴里,品嘗著。
“不錯,豬肝嫩而不老,好吃!毙÷吩u價道。
“夸講了。跟你說,不是我自夸,我炒菜還真的好吃!备赣H兩杯酒下肚,話匣子打開了。
父親燒得一手好菜,一般家里燒菜非他莫屬。如果是母親燒菜,父親總會說,這個菜淡了,那個菜咸了。一句話,反正沒他燒的好吃。
父親是個熱心人,愛好交際,樂于助人。家門口誰家有事,只要找到父親幫忙,二話沒說。父親愿意丟下家里的事,也會去幫忙的。
記得有一回,對門家的女兒出嫁,在家里辦十來桌酒席,請父親做大廚,父親高興地答應了。那兩天,父親根據鄰居的要求,配菜、切菜,燒菜,全是一個人做。到了席散人走了,父親才息下來,一個人弄倆個喜愛的小菜,倒上一杯酒,自己喝了起來。
一回生,二回熟。父親對小路說:“我比你大,你比我小,以后我們就是兄弟,就是朋友。
父親得知小路家住江心洲,就對小路說:“以后回家路過,就過來先坐坐,喝杯茶抽個煙!
小路說:“一定,一定!
那個晚上,父親與小路聊了很久。
父親后來說,小路這個人呀,值得交。
從那以后,父親與小路成了兄弟和朋友。
一開始,我們不知道小路,每次來家里,只知道父親的朋友來了,就知趣地離開了。至于他們談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對于小路這個人的了解,包括以后認小路為叔叔,在心中永遠忘記不了。
那時,家里父母、兄弟姐妹共七口人,僅靠父親每月三十七元工資維持生活?上攵钍嵌嗝吹仄D難。何況,一家七口僅擠在一間屋子里。
隨著兄弟姐妹逐漸長大,一家人老擠在一間屋子里也不是事。父親就想在老房子后面接兩間房,一間用著住房,一間當廚房。可是,生活都結結巴巴,那來的錢蓋房呢?
家里老房子后面是一塊空地,較前面低很多,再后面就是菜地和一條河。要想蓋房,就必須先填掉低洼處,大量的土方就是個大問題。
那天是一個星期天,天氣非常地熱,父親手捧著茶杯,坐在門前乘涼。此時,父親看到小路回江心洲,喊住了他,讓他休息一會,喝口茶。
聊著聊著,不覺已到午飯時間。父親對小路說:“吃完中飯再走吧!”小路也不客氣。
簡單幾個小菜,哥倆喝起了小酒。聊天中,小路知道了父親想蓋房的苦衷。
小路對父親說:“不用太煩了,這樣吧,土方我來,磚頭、瓦片,我想想辦法,買點便宜的!
父親一聽,太高興了,說:“真不知道怎么謝你,這可解決了大問題呀!”
小路說:“這哥倆還用謝嗎?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困難盡管說!
父親太激動了,立馬哥倆又干了一杯。
父親那天酒喝多了,走路已經歪歪倒倒。
第二天晚上,父親已經睡下了。突然,父親聽到“咚咚咚”地敲門聲,就讓母親去看看。
母親下得床,站在門里,問:“是誰呀?”
“嫂子,是我,小路。”門外答道。
母親立馬開門。門外停著一輛解放牌大卡車。
此時,父親已經起來?吹叫÷愤@么晚送土方來了,連忙招呼著。
小路倒下土方,就走了。
接連幾天,小路都送來了土方。
空時,全家人齊上陣,起早帶黑,將土方一點一點地運到了房屋后面,將地坪填的與前面房屋地基一般地高。
隨著我們兄弟姐妹的長大,父親籌劃著在后面蓋上兩間小屋,一來解決住的問題,二來解決廚房問題。但苦于經濟條件,一時也無法拿出資金,像別人家那樣,買磚買瓦蓋新房。父親整天愁著個臉。
也是與小路在一起喝酒聊天。小路看到父親唉聲嘆氣,就問有什么心事。父親一咕腦兒道出了蓋房的想法。
小路說,這樣吧,磚頭、瓦、水泥呀什么的,他來想法辦法,找找人買便宜點的,木料父親找單位領導批點,蓋兩間小屋應該不成問題,也花不了多少錢。
幾天后,小路開車送來了磚頭,說是從拆遷工地上買的,很便宜。說實話,雖是拆遷磚頭,但與新磚相比,質量并不差,甚至質量要好于新磚,只是成色難看,畢竟是用過的。
接連幾天,小路將磚頭買齊了。
以后,小路又送來了瓦。瓦是新的,也是找了熟人托了關系,便宜買來的。
這邊,父親找到單位領導,遞上報告,申請購點木料。領導知道父親的困難,很爽快地簽了字。
一切一切的都準備了齊全,小路與父親商量了蓋房日期,找來了施工隊,利用幾天時間,將兩間小屋豎了起來。
廚房需要砌個灶,小路自告奮勇。
小路原來就是個瓦匠,而且砌得一手好灶。按老百姓的說法,那是灶省柴,灶好燒。
之所以小路第一次到單位找父親加工木材,是因為小路當兵前,在做瓦匠的時候,替父親砌過灶。只是父親根本記不得了,但小路沒忘。
小路在星期天休息的時候,一大早就起來了。父親當下手,和泥、遞磚,小路砌灶。
一天時間,起早貪黑,小路將灶砌好了。
以后的時間,我去部隊當了五年兵,家里又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
朋友在給我的來信中說,父親將原來的舊屋拆了,重新翻蓋了三間新房,后面又新建了兩小間新房。
建房時,朋友們天天一早來,很晚才回去,直到新房建好。
朋友告訴我,這次建房,最大的功臣還是小路。基本上,買材料都是小路幫忙,又是聯(lián)系人,又是幫著送貨。新房浸透著小路的心血。
小路比父親小約十來歲,結婚后生了兩個女兒。農村人將就生個男孩,也好養(yǎng)老送終,但小路似乎并不在乎這些。
一次春節(jié)的時候,小路與父親喝酒聊天,談到此事,小路只是笑笑而已。
“不如這樣吧,將老三給你做干兒子!备赣H認真地說。
小路笑著說:“好!”。
就這樣,小弟認小路作了干爹。
多少年,從來也沒有聽見小弟叫小路一聲干爹。
有一次,問小弟為什么不叫小路干爹。小弟說,還是叫叔叔好,親!叫干爹,顯得還是外人。
小弟說的有理。
因為,在我們的生活里,甚至生命里,小路不是外人,是我們的叔叔,親叔叔。
十年前,小路漸漸感到身體不支,結果到醫(yī)院檢查:肝癌。幸好是早期。
肝癌,最好的辦法就是肝移植,只要不排斥,醫(yī)生說。
為了治病,小路將居住市中心的一套房賣了,跑到老家江心洲蓋了兩間簡易房,一來洲上空氣好,對養(yǎng)病有益,二來等待肝源移植。
等待了近一個月時間,小路做了肝移植。經過精心調養(yǎng),身體恢復如初。
一晃十年過去了,小路的身體相安無事。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
那天,小路吃完中午飯,感覺胃不太好。剛坐下沙發(fā),喝了口水,就一下大吐起來。
家人見此,急忙將其達到醫(yī)院,又是檢查這個,又是復查那個。診斷結果:胃癌。
肝癌相安無事,怎么又得了胃癌?家人無法理解。醫(yī)生無法解釋。大家估摸著,也有可能是癌細胞擴散吧。
就這樣,小路的胃被切除了三分之一。
從這以后,小路的身體每況愈下,不見好轉起來。
“哥,叔叔住院了,在重癥室。”妹妹發(fā)來短信,告訴小路的最新消息。
“我們去醫(yī)院看看!迸c妹妹、弟弟約會,我們趕到了醫(yī)院。
重癥室無法進去,只能從視頻中看到,小路躺在病床上,身上插了四五根輸液管。
妹妹拿起話筒,話還沒講,眼淚就流了出來,剛一發(fā)聲,就無法說了下去。
小路的家人在詢問醫(yī)生,小路目前的治療狀況。
醫(yī)生說,無非兩條路,繼續(xù)治療,需要動手術,但生命也只能維持一個多月。不治療,最多也就兩三天時間。
小路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還在身體好的時候,曾經向家人交待,要死就死在家里。
小路家人回去了,開了個家庭會議,決定將小路接回家。
凌晨時分,小路回到了自己的家。
一時四十分,小路在家人團聚中,走向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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