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邊沙暖睡鴛鴦散文

　　小時候讀過杜甫的一首詩，詩中描繪了春暖花開，山水含笑，草長鶯飛的季節(jié)：“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痹姷囊饩澈苊�。每當我輕聲吟誦這首詩，就會想起遠方的家鄉(xiāng)，仿佛自己時刻置身于這片溫熱而又靈秀的土地上。

　　聽老人說，在很久以前，家鄉(xiāng)的小溪邊曾經(jīng)是侯鳥的天堂，五彩斑斕的鳥兒在溪邊覓食，繁衍棲息。據(jù)說鴛鴦是這里的常客，它們在碧波中追逐嬉戲，雙宿雙飛，令游人賞心悅目。八十年代初，隨著人口的急劇膨脹和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進一步惡化，美麗的鴛鴦神秘般消失了，如今，甚至連其他水鳥也難覓蹤影。

　　據(jù)史料記載，家鄉(xiāng)的小溪發(fā)源于五指山余脈，屬南圣河分支。小溪從崇山峻嶺間汩汩流淌，橫貫鄰近十余個村落，一路潺潺湲湲，蜿蜒而去，潤澤了附近十里八鄉(xiāng)。我們村地處中下游，經(jīng)過長達幾千年的流水沖刷和積淀，小溪的中下游水草豐美，魚蝦成群，居住在這里的人們物阜民豐，福澤綿長。

　　三十多年前，小溪猶如一條在山嶺峽谷間飄舞的白練，涓涓溪水清澈見底，人一眼便能看穿水底的魚蝦。陽光下，壯闊的水面波光粼粼，猶如清純少女的秋波，鑲嵌在綿延的綠岸銀灘中。小溪的岸邊翠竹垂波，水草葳蕤，蘆葦、芒草、紅樹林和木棉樹簇擁在小溪的岸邊，構(gòu)建一道天然的綠色長廊。住在溪圻邊，就好像住進美麗的童話世界里。

　　小溪清亮碧透，福澤一方。每天清晨，溪邊的沙井早已圍著身穿民族服裝的姑娘，她們小心翼翼地用葫蘆瓢從沙井里取水的，然后倒進身邊的木桶中。鄉(xiāng)下人起床早，有些人為圖省事，干脆提桶從流動的溪水中打水做飯，這種情景在今天看來連想都不敢想。小溪猶如母親甘甜的乳汁，流淌著綿綿不絕的.深情，為家鄉(xiāng)廣袤大地帶來無限的生機。

　　有水必有魚，小溪豐富的魚類資源至今仍被人們所津津樂道。過去，鄉(xiāng)親們使用的捕魚器具十分原始和簡陋，即便如此，每年雨季，他們每天還是可以捕到大量的魚蝦。小溪水流平緩，岸邊水草豐茂，這自然變成了魚蝦們繁衍的天堂。小時候，我們經(jīng)常到村后的攔水壩附近捕捉魚蝦，大家用自制的撈網(wǎng)從水草底下緩慢鏟拖，每次起網(wǎng)，總能撈到許多活蹦亂跳的小魚蝦。

　　夏季之夜，和風輕緩，皓月當空，漠漠沙灘浸著銀色的月光，空明而寧靜。俗話說：近山識鳥音，近水知魚性。有經(jīng)驗的人都知道，這正是捕魚的絕佳時機。記得有一天夜晚，天氣悶熱難耐，人們在院子里乘涼，手中不停地搖著蒲扇，仍然冒汗不斷。這時，我和村里的小伙伴結(jié)伴到小溪捉魚，我們剛放下漁網(wǎng)不久，，便聽到漁網(wǎng)的一端傳來“嘩嘩嘩”的響聲，像是有人在故意潑水，漁網(wǎng)的浮標也在劇烈地晃動，我尋思，這么快就捉到魚了？伙伴們趕忙打開手電筒打探動靜，果然，網(wǎng)上已經(jīng)掛住了好幾條鯉魚，這可把我們樂壞了。魚全被我們?nèi)�進了腰簍，沒過多久，腰簍便被塞得滿滿當當，綁在腰間感覺沉甸甸的。

　　白天，熾熱的陽光悄悄隱退，沙灘上暑氣未消，一屁股坐下去，感覺溫暖而舒適。幽藍的天幕下繁星點點，螢火蟲漫舞夜空，在黑暗中一閃一閃地飛掠水面，有時一不小心掉入水中，好似墜落的星星，順水漂流。

　　忙了半夜，累了，伙伴們便在沙灘上點燃篝火，熊熊火焰，映紅了伙伴們稚氣的臉龐。我特別喜歡吃烤魚，大家用竹簽把活生生的魚一只只串起來，置在火堆旁。閑暇之余，調(diào)皮的小伙伴故意講一些稀奇古怪的鬼故事來嚇人，把大伙嚇得大氣不敢出。不一會兒，烤熟的魚在火光中“咝咝咝”地冒著氣泡，一股魚肉的香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香氣撲鼻，令人垂涎，大家很快便把剛才的鬼怪故事拋到九霄云外。

　　每年雨季，濁黃的水面日夜暴漲，魚群開始溯流而上，每逢這時候，男丁們就會丟掉農(nóng)活，在百忙中聚集到小溪邊捕魚，像趕集一般熱鬧。鄉(xiāng)親們砍來大量的竹子和雜草枝葉，堆滿堤岸。只見他們先用一根根竹子在水面上整齊地打成“八”字樁，接著取來樹枝和雜草，在樁與樁之間編成一道密不透風的“調(diào)”（黎語：一種用樹枝和雜草編織的漁具），然后在“八”字樁的交匯處放置魚簍，等一切都準備就緒，便可坐收漁利了。

　　在我的印象中，當時村里除了生產(chǎn)隊之前挖的一口大井外，幾乎沒什么人自己打井，小溪是關乎村里人生存問題和可持續(xù)發(fā)展的生命之源。

　　每天傍晚，在通往小溪的徑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們絡繹不絕，孩子們在沙灘上玩耍嬉鬧，或躺在柔軟的沙灘上伸展腰肢。年輕的姑娘則三五成群，在紅樹林邊唱著情意綿綿的山歌，表達對心上人的愛慕之情。在夜幕的掩護下，無論是大人小孩，大家干脆脫得一絲不掛，“撲通撲通”地跳進水里洗澡，沖掉一天的晦氣。

　　“三月三”是年輕人的節(jié)日，這一天，村里的年青人幾乎都會不約而同地來到溪邊對歌。吃過晚飯，年輕的小伙子便開始在沙灘上點燃篝火和火把，姑娘和小伙子們身穿節(jié)日的盛裝，大家圍在篝火旁載歌載舞，灑下滿懷的喜慶和笑語歡聲。小溪邊，英俊的小伙子簫笛橫吹，甜歌美酒伴隨著彎彎的溪水盡情地流淌，在人的夜色中催生甜蜜的愛情。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近年的小溪由于被當?shù)厝怂烈獠缮�，毀掉植被，昔日綿延的沙灘已經(jīng)被人們挖掘一空，碎石瓦礫被采沙者堆積在岸邊，造成溪水改道。沙灘被鏟平，造成了嚴重的荒漠化，小溪被無情地蹂躪，昔日的美景蕩然無存。由于現(xiàn)在的小溪水體已經(jīng)明顯混濁，于是，到小溪洗滌衣物的人寥寥無幾，而“溪邊沙暖睡鴛鴦”的情景如今也只能在夢里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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