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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云山記散文

時(shí)間:2022-09-03 00:29:33 散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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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云山記散文

  陽光從高處的懸崖處落下,照在這山林中,山林里就繚繞起一片迷霧。萬千林木,億萬枝葉,仿佛隨著光的流動,籠罩于千轉(zhuǎn)的明暗中。半山中有幾棵古樹,開了滿樹紅粉的花朵,從未遮遮掩掩,只為安享這半抹純粹的春光。明亮的花朵在樹尖處,輕輕搖晃著,仿若在笑,笑著笑著它們就死了,然后肢解成一片一片往下落。

齊云山記散文

  男人走過花樹,嗅到了這忽明忽暗的清香,肚子有些餓了。他正走在下山的途中,破布鞋底沾了春泥和草木屑,就像破碎的蝴蝶。他看到前面一個(gè)少年,穿著一身麻布衣,背著一個(gè)旅行包,正站在一個(gè)損毀的神龕前,好奇地打量著,很明顯他是個(gè)山外人。

  山外人又怎知山中日月幾何呢?整個(gè)神龕如木如石,卻是模糊難以分辨了材質(zhì)。里面似乎少了一樣很重要的事物,比如一尊明晃晃的神像。在這幽深的洞穴中,空空如也,櫛風(fēng)沐雨。昨夜風(fēng)雨來過,有些草葉便零落其中,青綠枯黃間升起一團(tuán)氣,七分是空明,三分是草木香。晨時(shí),有無名人在此處放了幾根檀香,此時(shí)還保持著完整并且干燥。萬物長生,神仙卻離開了嗎?少年沉默不語,只是上下打量一番,隨即下了那半尺臺階。

  男人細(xì)細(xì)打量了少年,他的嘴角微微上翹,帶動了唇和下頜生著的深黑胡須,稀疏而長短不一。他張開嘴,露出一嘴黃牙,喊了一句,請留步。少年木然回頭,看到一個(gè)三十余歲的男人正小跑下山,穿著一件藏藍(lán)色的破衫,隨意敞開著,下身是一條略顯寬松黑布長褲,用灰色的布繩束于腰間。他說了一通蹩腳的話語,零零碎碎聽不大清楚。

  你有事嗎?少年始終不明大意。這時(shí)男人伸出了一只黝黑的手掌,他的手心向上,像是捧著一團(tuán)刺眼的陽光,上下輕微移動著,他虔誠的目光就像看待一個(gè)神靈。陽光就這樣開始透出炙熱的氣息,照在林木中,浮現(xiàn)在眉眼間,折射出一股不安,毛孔中就慢慢滲出一絲絲粘膩的液體來。

  善用恩者勿妄施,少年小聲嘀咕著。他有些懊惱,轉(zhuǎn)身就要離開。少年加快了腳步,他不想和眼前的男人有任何牽扯,即便是只言片語。行行好吧。男人一邊哀求著一邊加快了腳步,仿若一個(gè)卑微的影子。山林間只有這一條路下山,他們的行走,仿佛就變成了某種追趕。任那吉祥的話語如花般盛開,依舊換不來一絲垂憐。山中有人在勞作。他們穿過了碧綠的茶田,有婦人正用手指掐斷了最嫩的葉尖。他們穿過了白墻黑瓦的村落,是窗邊剛剛掛起了咸肉。他們穿過了這即將散去的霧氣,是人活在其中,如此真切自然。

  此時(shí)一個(gè)老嫗正從山下走上來,她走得異常緩慢,仿佛每一步都邁出了風(fēng)燭殘年的滋味,她與男人的強(qiáng)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老嫗走也走到了少年身前,終于捧起了她那青色的圍裙,就像一口大鐵鍋。她看著少年說了句吉祥如意,兩只蒼老的手在風(fēng)中晃動著。她微笑著,卻如此虔誠,仿若每個(gè)愿意施舍的人都是神靈。男人看見老嫗,笑著卻有些輕蔑,不知道是對衰老的一種鄙視,亦或在說我們都已然斷了機(jī)緣。

  山腳處有座仿若是被潑了墨汁的斑駁石橋,一端還站著幾個(gè)相同的老人,銀色的發(fā)絲閃著明亮的光,他們看著每一個(gè)路過的旅人,就捧起那條黯淡的圍裙,毫不吝惜地說一句祝福的話語,卻聽起來并不溫暖?墒瘶蛎饋硎怯袦囟鹊模行┑胤缴┠G的青苔,連成了片片小荷,里面似乎藏著浸染石壁的寸寸光陰,有些溫的、有些涼的、或是清的、或是濁的,自然就有了悲喜。

  少年站在石橋正中央,腳下是滔滔不盡的河水。他回望仙山,心想著不知那些神靈藏在了何處,正窺視著這山川卻無動于衷。他也靜止了下來,仿佛和石橋化作了一體,就像一塊青石巋然不動、笑而不語。他似乎躺在了河里,一只眼睛潛于水中,一只眼睛懸于空氣,觸覺在延伸,卻不知哪一半為真,哪一半是假。或許誰也不是神靈,而救贖只能源于自己,那個(gè)遺失的神像就是每一個(gè)過路人。

  那個(gè)痞子一樣的男人就這樣茫然地從橋上走過,走進(jìn)了一片光里。橋另一端有一塊清代禁碑,刻著穿越了時(shí)光的字跡:“嚴(yán)禁推車曬打,毋許煨曝穢污,欄石不許磨刀,橋腳禁止戳魚,倘敢故違有犯,定行拿究不饒!笔贿h(yuǎn)處,是一尊青石做的觀音菩薩,觀音菩薩正靜坐蓮臺,手沾圣水,微笑著不語。男人不識字,但是卻在這佛龕前,露出了無限尊敬的神情。幾根檀香,正燃燒著,煙塵飄飄渺渺。他伸出了手,在風(fēng)中輕輕搖晃著,卻什么也沒有抓到。他仿佛也成了一縷煙,就這樣逸散到無盡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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