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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彎散文
斯大林在談革命道路的曲折性時,曾打過一個比方,革命的進程就像一趟無法阻擋、滾滾向前的列車,每當?shù)搅宿D彎的地方,就總有一些意志不夠堅定的同志會從車上掉下來。大到革命或變革,小如個人的人生也是如此,轉彎或拐角的地方,總給人意外的考驗和“驚喜”的挑戰(zhàn)。
1996年的夏天,我面臨我人生的第一次較大的選擇,可我沒有一點信心,最終選擇了放棄,沒敢報考中考。從事后來判斷,就算我報考,結果怕也一樣,十有八九名落孫山;初中畢業(yè)時,全班幾十人就得七八個同學參加中考,最后也“全軍覆沒”了。
我沒報考,提前畢業(yè)了,又不敢立即回家,就揣著學校退還多收的100多塊錢伙食費,與一伙難兄難弟及“同命相憐”的姐妹,開始“游歷”本地的“名川大山”,有一回,二三十號人扛著單車攀爬了“桂東南第一峰”大容山,F(xiàn)在回想那時的情形,只剩下唏噓的感嘆:非年少輕狂不足以完成這么一趟“非凡的游歷”!那時候,大家都覺得有點暴躁,心里悶慌悶慌的,沒有什么心思看風景,就是趕路趕路,爬到山頂,復回到山脖子,進入杉樹林,出茶場,行至山心塘水庫,除去身上的衫褲,游了一個多鐘頭的水庫冷泉水,又趕路趕路、下山去了。那天晚上,我在一位同學家借宿,浸久了冷水的身板果然抽筋,曲卷如蝦,痛得要命!
后來,“旅游團”日漸減員、最終解散,我也游蕩夠了,就厚著臉皮回家去,悲涼地向母親“稟報”這一結局;母親自然也覺得凄涼,偷偷地抹淚;人家的孩子讀書讀書就走出了大山,自家的讀著讀著就回家準備種田了。但那時候,我并沒有表現(xiàn)多大的憂傷,就和我的堂哥謀劃、一起跟他的親戚老表去廣東打工,開始闖蕩屬于自己的“江湖”。母親拗不過我,卻又不愿意我跟堂哥去做泥水工,就和我在廣東新會一個鎮(zhèn)郊的紅磚廠打工的父親聯(lián)系,讓我去他那里找事做,有事也好有個照應。
就這樣,我堂哥前腳剛跟他的老表去了廣東,我后腳也跟著村里的一位嬸子踏上了去廣東的長途臥鋪車。那是一個夜晚,當我和我的行李被塞進臥鋪車廂的一個角落,母親含淚叮囑了許多,終于下車去,就這樣暫時別離了。盡管當時年少的我有點不忍,但一想到即將開始的新生活及對明天的諸多美好憧憬,到底掩蓋了那點點的別離憂傷。
就這樣,又經(jīng)過幾回轉車,我父親派我小叔到嬸子打工的地方接我、把我?guī)У搅宋腋赣H打工的紅磚廠(我小叔和我父親是同事)。事實上,我確實有點懵了,那地方比我老家還荒涼幾分,在城鎮(zhèn)的郊外,懶散地擺躺著幾家磚廠,風吹塵起,滿懷悲涼;在磚廠的磚窯上遠望,也可看到城鎮(zhèn)上的高樓建筑,但感覺那么遙遠,仿佛天上之于人間。父親“推薦”我進磚廠老板的小弟承包的養(yǎng)蝦場干活,蝦場就在磚廠的旁邊,有幾張水塘、共一百多畝,養(yǎng)魚養(yǎng)蝦;還有一個大棚搭起來的孵蝦場,用運來的海水、在蝦池里孵小蝦,孵出來自己,也出售蝦苗給別人養(yǎng)。
蝦場的“員工宿舍”就在大棚的旁邊,兩層的木屋,隔成五六間房子。我在木屋的新窩住了一晚,醒來時覺得手腳有點癢癢,借著微弱的燈光,看清楚了手腳上的腫起的紅點,又過了一會,看見“停泊”在蚊帳里的幾只黑蚊子;我逐一拍死幾只蚊子,就聽到有人喊開工了。每天一早,我就得挑一擔桶裝魚料撒進水塘喂魚或喂蝦;下午割草喂魚,又撒料喂魚蝦。其余時間,就在大棚里忙活,給水池的小蝦喂食,清理小蝦的便便,清洗養(yǎng)蝦的池子等。
開頭幾天,我還“絕望”一下,心里想念在老家學校里忙于備考中考的同學,想念他們在課余的嬉鬧,去食堂打飯菜,到小賣部買零食,有的肯定在忙著寫同學錄或交換“傳情”的字條……又想到一路來看見的萬千高樓大廈,到這里卻住木屋,蚊帳還不少破洞。但絕望了幾天,人就老實了。肩膀腫起來,身板曬得干涸了,手腳都脫皮;有時累得要緊,干著活、不知覺地竟就瞌睡過去了。晚上收工,有時也不洗澡,倒床就睡著了。而且,因為是小工(比童工稍大吧),工錢每個月只是可憐的三百多。還得時常被老板拿來出氣,有時來一點諷刺的話,有時大發(fā)脾氣,咧嘴大罵,斥責不止。也許是為了“顯擺”自己是地道的本地人,老板瞧不起外地人,包括來自“兄弟相稱”的廣西的人。有時,我的腦子里總顯現(xiàn)“黃世仁”的形象,老板不是人;遇見他臉上“連綿陰雨”時,我們都躲開他,離他遠一點。記得,有一回,老板罵我笨拙,大聲地呵斥我不會做事,道父親是磚廠的打工仔,生下來的孩子的腦子也簡單,腦子里是不是裝著一塊磚頭!我不敢反駁,但從對他很覺鄙視:你大佬就是開磚廠的,腦子里想得更多的是磚頭,卻比你能發(fā)財;倒是你,包這么幾個水塘,請幾個小工、賺點小錢,還得意忘形,是不是腦子里盡是魚蝦和水?
我被罵完,老板回家或外出了,一起干活的伙計們就安慰我,道別理睬他的話,就當他放屁好了。其實,他們也不時挨罵,“同時淪落天涯人”啊。幾人當中,有一位是技術員、叫阿華,掌握蝦卵孵化小蝦和預防疾病的技術,是蝦場的“臺柱”吧。另外的兩男一女,和我一樣、都是小工(全都沒有身份證),女孩叫阿映,男的一個叫阿鈞(稍大),一個叫阿藝,年紀比我還小點。他們都來自四川,跟我講話用普通話,他們相互交流則用方言;有時細細地聽起來,也挺有趣的。因為同齡的緣由吧,也不用多久,我們就都成了熟人。
除了我和阿藝,其他人都算“老員工”了,有的做了一年多,有的做了三四年?臻e了、老板又不在蝦場的時候,我們就聚集在一起“憶苦思甜”。技術員阿華還是不大滿意自己的待遇,講好久以前就有跳槽或回老家養(yǎng)蝦的想法,但因種種緣由,一拖再拖沒有實施;但講不準什么時候,一下決心,就要行動了。阿鈞和阿藝都道家里缺錢,發(fā)了工資都得定期寄錢回去,隔兩三個月寄一次;等往后、寬松一點也想學一門技術,自己想法子謀出路、攢錢,總這么打工也不是辦法,畢竟難長久。阿映道,她想攢點錢,再長大些,就去學剪發(fā),然后開一間理發(fā)店。他們問我有什么打算,我卻沒回答得上來,腦子里寫滿兩個字:迷茫。
我們在木屋的旁邊種了黃瓜和好些蔬菜,那里的泥土不錯,黃瓜藤爬得一地都是,結出一條條大胖的黃瓜,有人到荒地來放牛,會摘一些走,我們并不在意,實在太多了;有時,我們摘一些來腌酸吃,吃得牙齒全軟了。還有荷蘭豆,也攀爬得很歡,結出很多的豆莢,和旁邊的生菜、蔥蒜相互映襯,仿佛一個天然野生菜園。得空了,我們就摘菜,送去磚廠的廚房(我們和磚廠的人一起開飯的),煮來一起吃。
夏日,太陽下山了,仍很酷熱,我們就常到水塘里游水,水塘的水質(zhì)很好,水很清澈,倒映星光閃爍的夜空,仿佛燦爛的銀河、奧妙的宇宙,仿佛置身一個童話的境地,讓人很覺陶醉。我們在水塘里抱著水盤,仰望星空,快活而無邊際地講話聊天,那樣也仍覺得十分安詳寧靜,或許實在太空曠了。有時,阿映也到水塘邊來洗衣服,我們就那她來開玩笑,問她想嫁個什么樣的人家,結婚后想生幾個孩子?她就在那邊笑起來,道要你們管啊,反正不嫁給你們。阿華、阿鈞就道,不然就介紹我們的阿石給你,嫁到廣西的山里,有吃不完山珍野味呢。阿映又笑道,你們就別嚇唬人家阿石這般老實的學生仔了、好不好……
轉眼到了秋天,水塘的活少了下來,除了孵化這年最后的幾批蝦苗,大家就檢修大棚的屋頂,修繕漏水的地方。后來,磚廠那邊活多,大家又到那邊幫忙運磚裝窯、出窯,或者搬磚頭上車。我選裝車,有車來就用磚鉗裝上去;我力氣不足,裝得慢,有時磚鉗抓不穩(wěn),常掉磚,砸了幾回手。沒幾日,我的兩手都是水泡,破了又長,長了又破,手繭子逐漸厚起來了;我嘗過這些苦頭后,才深深體會到我父親的不容易,他在不同的磚廠里做了十幾二十年了。有一天,我在裝磚頭的閑暇,爬上磚車的頂棚,舉頭眺望遠方;伙計們問我在做什么、發(fā)神經(jīng)啦?我笑道,我想出人頭地,我想有一天我也像穿過這車的頂棚一樣把頭冒出來、出人頭地!他們對我表示贊許,給了拇指和微笑。
我沒有想到,我是最初離開那里的人。我右手的無名指在修大棚屋頂時戳穿了,又浸海水、被感染了,在指甲下來一點的地方竟長出了一個肉瘡,粉粉的一垛“鮮肉”,挑破表皮,就流出膿來。在那個地方根本無法尋醫(yī)生,父親托到城鎮(zhèn)上趕集的人帶回幾瓶藥膏,但搽了也不頂事。望著那不知叫什么名字的肉瘡,仿佛在我心里也長了一塊橫肉,總覺不自在,卻又不知什么原因。后來,在老家的母親知道了,很是心痛,就跟父親講,中秋節(jié)快到了,讓先我回家治好手指,往后要出去打工還有的是時間。其實,母親是不放心我,那么小就出來打工、太受苦了;她是打算,讓我回去繼續(xù)讀書。
中秋節(jié)前,我終于搭上了回家的臥鋪車;當我回到離別了幾個月的老家時,我總懸在半空的心終于落到了地上,找到了堅實的依靠。這時,當軍醫(yī)的五叔也特地從桂林趕回老家過節(jié),給我做了一個小手術,把我無名指上的肉瘡“剪”掉了。然后,五叔又托他的一位當老師的老伙計幫忙,把我弄進一間鄉(xiāng)鎮(zhèn)中學去讀高中。當然,事情并不是那么簡單,為此,母親背著父親把家里幾年的積蓄拿出來,又向我大舅借了些錢,向學校交了一筆贊助,我才得進了那間學校的校門?傊迨宀坏o我的食指做了手術,他還給我的心也做了“手術”;好多年后,我似乎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幫我找準了方向,在我的人生道路轉彎后、指引上了另一條新的道路。而在這一條新路上,我母親、還有我的家人和親人就在我的身后默默地關注我、幫助我,望著我艱難地往前邁步。多年后的今天,我回想起那一段歲月,我覺得自己比堂哥、比蝦場里的那幾位少年朋友幸運得多了。
就這樣,我進到那間鄉(xiāng)鎮(zhèn)中學讀書,開始了新的磨礪。在那里,我仍然不怎么能生存;在那里,我依然在尋覓,也時常迷茫。我逐漸習慣了“孤僻”,我變得能忍受多了,默默地忍受著歲月的“勵煉”;每當我覺得很難扛頂?shù)臅r候,我就會想起那一段打工日子的經(jīng)歷,老板的諷刺與責罵,謀生的淚水與血汗,心靈的煎熬與彷徨;如此一來,別的什么就也不算什么了。只是在夜深人靜時,我隔著宿舍門窗,數(shù)望滿天的繁星,我常想起了以往,我似乎看見:星斗燦爛的夜空里,有一口寬闊的大水塘,水很深且清,有幾位少年在水塘里游水玩鬧,有位一女孩在水塘邊洗衫褲,他們嬉笑著講些什么,有關明天的夢想,那么快活那么愉悅;或許,那些想法顯得有點稚嫩了,但都是各自心里的一盞燈火,照亮了前行的道路;所以,聽得星星和月亮也會心地笑了……
1998年,我父親轉回老家本地的磚廠打工,不再背井離鄉(xiāng)。1999年,我高中畢業(yè),考上了桂林師專中文系;那年秋天的一個早晨,已長有白發(fā)的父親有點“顫抖”地送我去學校報到了……
轉彎或許令人厭煩,因為少不了一番折騰,會變得不熟悉、不適應?赊D彎后,或許另一條嶄新的路就在那里等著你、奔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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