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詩歌的困惑》
說句實在話,我對現(xiàn)代詩歌還是比較欣賞的,從徐志摩的《再別康橋》,卞之琳的《斷章》,到戴望舒的《雨巷》;從北島的《回答》,舒婷的《致橡樹》,到顧城的《一代人》……第一次接觸現(xiàn)代詩歌,大概在二十年前,當時我正在上高中。那時校園生活十分單調(diào),學校廣播站偶爾播放一些配樂詩歌朗誦,記得第一首就是席慕蓉的《青春》,“所有的結(jié)局都已寫好/所有的淚水也都已啟程/卻忽然忘了是怎樣的一個開始/在那個古老的不再回來的夏日/無論我如何去追索/年輕的你只如云影掠過/而你微笑的面容極淺極淡/逐漸隱沒在日落后的群嵐/遂翻開那發(fā)黃的扉頁/命運將它裝訂得極為拙劣/含著淚,我一讀再讀/卻不得不承認/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當我聽完這首詩歌,那動人心弦的意象之美深深吸引了我。于是,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我迅速翻閱了現(xiàn)代詩歌在各個年代著名的篇章。我不禁感嘆:在紛繁蕪雜的滾滾紅塵,竟有如此攝人心魄的動人歌唱;在遠離塵囂的彼岸,竟有如此寧靜的心靈港灣。從此,這種紙上留白的方式也成為我寄托心境的手法,陪伴著我度過迷茫、躁動而又青春美麗的青年時代。但時至今日,面對二十年來當代詩歌發(fā)展的方向,我卻感到非常困惑。自九十年代以來,我看不懂大部分詩歌,只有汪國真是個例外,我喜歡他的簡單和真誠。本來,詩歌能夠在省略日常生活圖景的前提下,直奔我們精神和靈魂的主題,直接傳達心靈內(nèi)在的聲音。但是很遺憾,面對當代詩人創(chuàng)作的詩歌,我聽不到這種聲音。
我只想提一個簡單的問題,什么是詩?或者什么是中國現(xiàn)代新詩?這似乎很容易回答,有一定的文字排列,有意境,有底蘊,這就是詩?蛇@樣的回答太籠統(tǒng)了。我記得梁實秋先生說過,新詩,實際上就是中文寫的外國詩。自五四新文化運動以來,中國傳統(tǒng)文化遭到全面質(zhì)疑,詩歌也不例外。中國現(xiàn)代詩歌創(chuàng)作手法基本上效法于國外詩歌,其中印度詩人泰戈爾對中國現(xiàn)代詩歌影響巨大,所謂中國詩歌新月派就得名于泰翁詩集《新月集》。泰戈爾創(chuàng)作詩歌沒有過多的去挖掘人類的丑惡,而是在美的領域辛勤的開墾、耕耘。他沒有用匕首或鞭子去警醒讀者,而是用微笑去融化讀者。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詩歌《日暮》,“我知道天年將會終止,/有朝一日,倦怠的/夕陽慘笑著向我投來最后一瞥,/牧童在道旁吹笛,/羊群在河灘吃草,/兒童在庭院里嬉戲,/鳥兒在樹上唱歌。/我知道天年將會終止。/我對你有個懇求----/讓我明了,在我西去之前,/仰望碧空的蒼綠平蕪/為什么對我呼喚。/為什么讓我聽見繁星的絮語,/那靜謐的夜闌,/為什么日光在我心海卷起波瀾。/這是我對你的懇求。/我離開人世的時候,/讓我唱完我歌曲的疊句。/花籃里裝滿六季的花卉果實,/生命之光下睹你的豐姿,/把我歌曲的花環(huán)掛在你的頸子,/我離開人世的時候” 。品讀泰戈爾的詩歌,感覺就是靈魂的洗禮,心靈的凈化,那種安然、美妙和溫馨難以言說。
時間到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有一位東北詩人,叫阿紅的,他有一首詩是這樣的,“雨巷盼望孤獨/故鄉(xiāng)的依稀揉白了/模糊的坐標/全是橡樹的風景/思念你/心的座/甚至去了/美麗的秋色/重回/北方的思念”。阿紅寄給了某文學雜志社,雜志社編輯回復說,這首詩非常深刻,里面充滿了玄妙的哲學含義,標志著新的詩歌階段的出現(xiàn)。實際上這是阿紅先生做的一個實驗,這首詩不是他寫的,而是電腦隨機排列組合而成,那位編輯的點評純屬扯淡。詩歌在一定程度上竟然可以脫離創(chuàng)作主體,這是新奇的,也是非?膳碌。再后來又出現(xiàn)了先鋒派詩歌、下半身詩歌和垃圾派詩歌等等。讀這些詩歌,我感到非常吃力,不知道他們究竟想要表達什么?其中下半身詩歌我只讀了兩首,沈浩波的《一把好乳》,“她一上車/我就盯住她了/胸脯高聳/屁股隆起/真是讓人/垂涎欲滴/我盯住她的胸/死死盯住/那鼓脹的胸啊/我要能把它看穿就好了她終于被我看得/不自在了/將身邊的小女兒/一把抱到胸前/正好擋住我的視線/嗨,我說女人/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收回目光/我仍然死死盯著/這回盯住的/是她女兒/那張俏俏的小臉/嗨,我說女人/別看你的女兒/現(xiàn)在一臉天真無邪/長大之后/肯定也是/一把好乳”。還有一位叫尹麗川的《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哎 再往上一點再往下一點再往左一點再往右一點/這不是**,這是釘釘子/噢 再快一點再慢一點再松一點再緊一點/這不是** ,這是掃黃或系鞋帶/喔 再深一點再淺一點再輕一點再重一點……”。我真的不想再讀第二遍,現(xiàn)在人們不管做什么事,首先不擇手段地先抓住人家的`眼球,毫不理會端上來的菜是香的還是臭的,整個字里行間不堪入目,不堪入耳。美在哪里?韻味在哪里?高深的思想內(nèi)涵又在哪里?我耳目閉塞,知識淺陋,看不見也聽不出。我只是一個旁觀者,不懂詩歌創(chuàng)作理論,但我知道,目前眼下,這樣的詩歌不是我想要讀的。他們也許是天才,但我從來沒有想到當代詩歌可以發(fā)展到不需要讀者參與,只要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孤芳自賞、自傲,相互吹捧的怪異文體模式。趙麗華女士有一首詩歌《一個人來到田納西》,“毫無疑問/我做的餡餅/是全天下/最好吃的”。這樣的詩歌我也會寫,《一個人來到德克薩斯》,“毋庸置疑/我釣的黃鱔/是全世界/最大的”,可不可以這樣?她還有一首詩歌《我終于在一棵樹下發(fā)現(xiàn)》,“一只螞蟻/另一只螞蟻/一群螞蟻/可能還有更多的螞蟻”。我細讀了半天,也想了半天,還是茫然,后來,看了另一位詩人盧哲峰的點評,他說這首詩表達的是:我們的認識永遠都有局限性,想認識這個世界的全部,只能是徒勞。我想了想,好像也說的過去,但還是感覺很牽強,是否附會在這里就不提了。
如今網(wǎng)絡時代到來,詩歌簡直是鋪天蓋地,到處都是,但能引起心靈震動、思想共鳴的好詩卻很少。包括文學刊物和文學網(wǎng)站,編輯們所推薦的精品詩歌幾乎全是晦澀難懂、不知所云的。某詩人的《守夜人》是這樣寫的,“鐘敲十二下,當,當/我在蚊帳里捕捉一只蒼蠅/我不用雙手/過程簡單極了/我用理解和一聲咒罵/我說﹕蒼蠅,我說﹕血/我說﹕十三點三十分我取消你/然后我像一滴藥水/滴進睡眠/鐘敲十三下,當/蒼蠅的嗡嗚﹔一對大耳環(huán)/仍在我的耳朵上晃來蕩去……”我讀了又讀,還是不知道他到底要向讀者傳達什么?
也曾經(jīng)拜訪過兩位詩人,不是什么大地方的,也就是小縣城作協(xié)級別的。我直言相告,看不懂當代詩人寫的詩歌。他們臉上馬上顯出不屑的神色,似乎我這樣說,等于自貶身份,談話自然進行不下去了。其實我自己也知道,詩歌的創(chuàng)作要革新,它必須一次次打破自身的界限來獲得新的動力和新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形式。但詩歌的自由性、無邊無際性和不穩(wěn)定性帶來了一個問題,也就是詩歌如果沒有邊界、沒有規(guī)約、沒有底線,那它可能也就什么都不是。而如今彌漫在詩壇的是狂妄、孤傲和不可理喻,越看不懂的越是好詩,穿鑿和牽強附會的十萬八千里,徹底顛覆了我心目中的現(xiàn)代詩歌藝術(shù)表現(xiàn)形式,整體上看到的是一付神經(jīng)兮兮的怪異目光,動不動就說你不懂得欣賞、水平太低。如果說你的詩在你心中是珍寶,但在讀者看來是垃圾,沒有讀者作為互動的文學文本,它也就幾乎實際上等同于垃圾。我想要說的是:我不是智慧的大臣,我沒有必要硬著頭皮說自己看到了皇帝老兒的那塊遮羞布。
關(guān)于當代詩歌被邊緣化的原因,某高校教授說有待于詩歌讀者整體素質(zhì)的提高。真是莫名其妙!你們做的餡餅無人問津,卻要怪天下食客口味太刁。這是什么邏輯?在日益邊緣化的當代詩歌面前,要么他們的詩歌確實太深奧、太玄妙了,是寫給下一個世紀的人們來閱讀、欣賞和品評的;要么他們寫的東西根本什么都不是。我只想說,在這物欲化的經(jīng)濟社會中,我們聽到的多是病態(tài)的胡言亂語,卻堂而皇之冠以藝術(shù)之名。我實在無話可說!書至此,不再言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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