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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恨歌》創(chuàng)作及其主題思想
引導語:《長恨歌》是白居易詩中的名篇,這也是白居易的得意之作,他曾說過“一篇長恨有風情,十首秦吟近正聲”。下面是有關(guān)這篇文章的創(chuàng)作與主題思想知識,歡迎大家閱讀學習。
一、關(guān)于《長恨歌》
主題的探討情況關(guān)于《長恨歌》的主題,建國以來學界多次展開討論,綜合各家的觀點,大致可分為三派:其一是諷刺說,其二是愛情說,其三是雙重主題說,即既有諷刺又有愛情的雙重主題。
諷刺說發(fā)端于古人。南宋陸游說,杜甫的“《哀江頭》即《長恨歌》也。”明代的唐汝詢說:“《長恨歌》譏明皇迷于色而不悟也。”清乾隆皇帝的八個字下得很準:“哀艷之中,具有諷刺。”
“哀”的“艷,”就是楊玉環(huán),是形式;“諷刺’’唐明皇,是內(nèi)容。這幾個人都認為詩中的帝王和后妃是否定的對象,詩歌的主題與白居易同時所寫的《李夫人》是一樣的。
愛情說是20世紀50年代后半期提出來的;居^點是詩中帝妃是正面藝術(shù)形象。立論的依據(jù)是詩的后半部分對愛情的描寫。但他們無法將其觀點貫穿到前半部分,他們也承認詩的前半部分具有諷刺和譴責的意味。此說的不徹底性使他們在爭論中處于少數(shù)地位。
諷刺說與愛情說各執(zhí)一端,那么試圖調(diào)和矛盾的雙重主題說便得以產(chǎn)生。這一派既承認詩的前半部分具有諷刺意義。又承認后半部分李楊有誠篤的相愛之情,并認為作者偏重于后一’
方面。因而這一派被認為是折衷派,也可以說是愛情說的支持《長恨歌》的創(chuàng)作及其主題思想派。
列寧說:“在分析任何一個社會問題時,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絕對要求,就是要把問題提到一定的歷史范圍內(nèi),”(列寧《論民族自決權(quán)》,《列寧選集》第二卷512頁)去把握那個時代的特殊精神,去體會那個時代所反映出來的特殊情趣。當然這種特殊的情趣還是由作家的作品反映的,因而就必須先“知人論世,”顧及到作家創(chuàng)作時的各種因素。
從時間上說,楊玉環(huán)死于756年,白居易寫《長恨歌》是在年,正好相隔半個世紀。半個世紀的過濾,只會引起作者對事件的冷靜思考,而不會引起作者哀艷的熱烈沖動。詩歌的情感動力只會來源于詩人當時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
葉燮在《原詩》中說:“發(fā)為文章,形為詩賦,其道萬千,余得以三語蔽之:日理、日事、日情,不出乎此而已。”“先揆乎理:
揆之于理不謬,則理得。次征諸事:征之于事而不悖,則事得。終絮乎情:絮之于情而可通,則情得。”所以我們也應(yīng)從合理、合事、合情三方面分析。
先看理,理有兩層:一是作者寫《長恨歌》與他寫《策林》同時,也與他寫的《李夫人》同時,作者的文學思想與其政治思想是相呼應(yīng)的,也就是說與《策林》中的思想是一致的,更何況是像白居易這樣的不為虛文的詩人!堕L恨歌》與《李夫人》同時,《李夫人》中也寫了唐明皇,其小序是“鑒嬖惑也。”那么作為同一題材的《長恨歌》,主題當與其相近而不會相悖。二是《長恨歌》的特殊性在于,主題的完成采用的是悲劇故事的模式,把帝妃的愛情悲劇托浮在國家大悲劇的背景之下,或者說是在安史之亂的典型環(huán)境下寫出李楊的典型性格。遵循了常人對愛情悲劇的理解邏輯:先寫他們的花容月貌,傾心相愛;再寫外界的障白居易研究一礙和彼此經(jīng)歷的磨難;最后升華主題,使讀者與作者一起,共同塑造了文本中的人物形象--盡管各人所塑造的人物形象大不相同。《長恨歌》之所以贏得古今中外許多讀者的欣賞,就是用慣常的悲劇程式寫了一個帝妃的悲劇。
再看事:《李夫人》用漢武帝、周穆王、唐玄宗之事,簡筆勾勒出“尤物惑人”的主題,小序云:鑒嬖惑也。陳寅恪先生指出“其暢述人天生死、形魂離合之關(guān)系,”是“從漢武帝李夫人故事附益之耳。”(《元白詩箋證稿》l3頁,中華書局l963年5月第1版)為什么要附會一些美麗的神話,就是要在史實的基礎(chǔ)上,運用浪漫主義的手法,寫天上人間的相思之苦,達到藝術(shù)的真實。
最后看情:《李夫人》所抒之情是對女色誤國之憤恨,是非很清楚。作者的思想也說得明明白白。“自古及今皆若斯;君不見穆王三日哭,重璧臺前傷盛姬;又不見泰陵一掬淚,馬嵬坡下念楊妃?v令妍姿艷質(zhì)化為土,此恨長在無銷期。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傾城色。,,《長恨歌》主題的隱晦之處,在于有著諸多的凡人的情感歷程,按人之常情娓娓道來,先寫愛戀之深,次寫永離之痛,最后寫相思之癡,是通俗化和演義化了的皇家愛情悲劇。使人不易在撲朔迷離中把握其主題傾向。
榮格說:藝術(shù)家并不是一個能找尋自己個人目的的、意志上完全自由的人,雖然他為人類的一員也有自己的情緒、意志和個人目的,但是作為藝術(shù)家,“他是一個高度感受力的人。,,侏狄《當代西方美學》23頁,人民出版社1984年6月第l版)白居易正是運用自己的高度感受力,抓取具有集體原型意義的李楊血.型,寫出了觸及社會靈魂、更滿足全民族心靈需要的詩篇。
二、從當時的創(chuàng)作背景看
首先,寫《長恨歌傳》的陳鴻說:“元和元年冬十二月,太原白樂天自校書郎尉于周至,鴻號浪琊王質(zhì)夫家於是邑。暇日相攜游仙游寺,話及此事,相與感嘆,質(zhì)夫舉酒于樂天前日:t夫希代之事,非遇出世之才潤色之,則與時消沒,不聞于世。樂天深于詩,多于情者也,試為歌之,如何?’意者,不但感其事,亦欲懲尤物,窒亂階,垂于將來也。樂天因為《長恨歌》。歌既成,使鴻傳焉。世所不聞?wù),予非開元遺民,不得知;世所知者,有《玄宗本紀》在。今但傳《長恨歌》云爾。”由這段話可以看出,自居易的《長恨歌》與陳鴻《長恨歌傳》是同一題材的不同體裁,這是一種新的傳奇小說形式,有《歌》有《傳》,既“可以見詩筆”f詩歌部分),又“可以見史才”(記事部分),詩與傳互相輝映和補充,“意者,不但感其事,亦欲懲尤物,窒亂階,垂于將來也。,’就是說他們有共同的創(chuàng)作意圖,主題是統(tǒng)一的,陳寅恪先生說:··必須合并讀之,賞之,評之”方可。
(陳寅恪《元白詩箋證稿》第一章其次,從白居易在這一時期的作品中,幾次寫到尤物害人的意思,也可以窺見《長恨歌》主題:《新樂府·八駿圖》“由來尤物.不在大,能蕩君心則為害。”《新樂府·李夫人》“生亦惑,死亦惑i尤物惑人忘不得,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傾城色。”在這兩首詩的序中,分別說明是為了“戒奇物,懲游佚’’和“鑒璧惑。”《新樂府·胡旋女》“祿山胡旋迷君眼,兵過黃河疑未反。貴妃胡旋惑君心,死棄馬嵬念更深。”說明安祿山和楊貴妃都是惑君的奸佞,弄得君王昏昏沉沉,是非不辨,事到臨頭,還認奸作忠,死后還追念不已。詩的卒章顯志:“數(shù)唱此歌悟明主。”.酌 白居易研究一“古冢狐、妖且老,化為婦人顏色好……忽然一笑千萬態(tài).見者十人八九迷,假色迷人猶若是,真色迷人應(yīng)過此。彼真此假俱迷人,人心惡假貴重真。狐假女妖害猶淺,一朝一夕迷人眼。
女為狐媚害即深,日長月長溺人心。何況褒妲之色善蠱惑,能喪人家傾人國。”(《新樂府·古冢狐》)這首詩雖未道及貴妃,但從所處的地位、媚態(tài)以及最后殃及人國的結(jié)果,已經(jīng)能看出了《長恨歌》的雛形。該詩序中說“戒艷色也。”
史載唐玄宗從開元二年到天寶十四年的四十一年時間里,先后出游華清官三十六次之多,有時一年兩次,楊貴妃在這里居住長達十一年之久,唐玄宗和楊氏姊妹每年十月來華清宮避寒,到年底或次年三四月才回長安,每次游幸,興師動眾,花費極大。白居易在《驪宮高》中寫道:“八十一車千萬騎,朝有宴飫暮有賜,中人之產(chǎn)數(shù)百家,未足充君一日費。”極盡揮霍,可見一斑。
我們把以上所提供的材料與陳鴻的話聯(lián)系起來,就可以看出白居易《長恨歌》的寫作動機,是在告誡君主不要沉迷女色,貪圖逸樂,導致國破家亡。這個傾向性是十分明顯的。
再次,從白居易當時的創(chuàng)作思想來說,他寫《長恨歌》這一年,寫成了《策林》七十五首。《策林》中的思想,也必然影響到他的創(chuàng)作思想!恫吡帧妨艑σ魳匪囆g(shù)的作用是這樣說的:
“王政之得失,由斯而聞也,人情之哀樂,由斯而知也。然后君臣親覽而斟酌焉。政之廢者修之,闕者補之。’’他要求藝術(shù)的真實,更要求素材的真實,要求詩人對社會負起責任。他說:“今褒貶之文無核實,則懲勸之道缺矣;美刺之詩不稽政,則補察之義廢矣;雖雕章鏤句,將焉用之?”(《策林》六十八)定以說明,白居易此時所寫的《長恨歌》完全是有為而發(fā),是為了“救濟人病,裨《長恨歌》的創(chuàng)作及其主題思想補時闕,”是“愿得天子知。”
天子怎么樣?有什么毛病值得白居易這么擔憂?據(jù)《新唐書’德宗紀》《唐會要·搜狩》卷二十八載,德宗、憲宗都喜愛田獵!杜f唐書。郭后傳》載:憲宗“后庭多私愛。”可見聲色犬馬是德宗、憲宗的通病。正是由于有這兩位貪圖逸樂、惑于尤物、奢欲無度的皇帝,白居易才有感而發(fā),在《策林》中反復地強調(diào)君主的垂范作用,“君之舉措,為人理亂之源,……若一肆其心,而事有以階于亂。”(《策林》二)那么此時所寫作的《長恨歌》,目的就絕不會是歌頌李楊的愛情。他的選材、立意、構(gòu)思情節(jié)、展開主題都必須是圍繞著“懲尤物”、“窒亂階”的目的展開的。
洪邁在《容齋續(xù)筆》的“唐詩無諱避”條中指出:“唐人歌詩,其于先世及當時事,直詞詠寄,略無避隱,至宮禁嬖呢,非外間應(yīng)知者,皆反復極言,而上之人也不為罪。如白樂天《長恨歌》
諷諫諸章,元微之《連昌宮詞》,始末皆為明皇而發(fā)。杜子美尤多……李義山《華清宮》《馬嵬》《驪山》《龍池》諸詩皆然。今之詩人不敢爾也。”固然唐朝政治開明,但白居易敢于這樣,也很不容易,表現(xiàn)了他的苦心和見識。他寫《長恨歌》的目的,正是為了節(jié)欲除弊,以正根本,提倡“救失之道,”反對“諂成之風。”離開了作者創(chuàng)作的政治理想和創(chuàng)作意圖,把《長恨歌》當作純粹的愛情故事來欣賞,顯然是背離了文本的原意和當時的社會實際,從而曲解了作者揭露現(xiàn)實、諷喻君王的重大社會意義。
三、從作品的本身看愛情
說攻擊諷刺說的主要理由有兩點:一是不能解釋自居易為什么不把《長恨歌》歸到諷喻詩,而歸到感傷詩中;二.廷無白居易研究法解釋詩人在全詩的后半部分為什么對李楊愛情有飽含深情的描寫。
讓我們回到作品本身,去解讀《長恨歌》吧。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開頭就破題,點出唐明皇是一個重色皇帝,并以此總領(lǐng)全篇,預(yù)設(shè)規(guī)戒的趨向。已經(jīng)是“后宮佳麗三千人”了,還嫌不夠,還要找最好的。最后終于找到了一個“養(yǎng)在深閨人未知”--其實大家都知道的--白居易故意欲蓋彌彰的--楊太真。從此唐玄宗就為“尤物,,所惑,“三千寵愛在一身,…‘春從春游夜專夜,…‘盡日君王看不足,”“從此君王不早朝,”完全沉湎在聲色之中。當初非常英明的皇帝現(xiàn)在不理朝政了,還胡亂封官,楊家“姊妹兄弟皆列土,,,致使天下人心失衡,“不重生男重生女’’的事情也發(fā)生了。這不是贊美楊貴妃,而是嘲諷整個世風,傳達出人民的怨恨和不滿。
楊貴妃呢,也由于她“天生麗質(zhì),”能歌善舞,能“倩盼承迎,動移上意,”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
這不會是真正的愛情。真正的愛情要體現(xiàn)“人的整個教養(yǎng)的程度,”而不只是簡單的肉欲和性愛。黑格爾說:“愛情里確實有一種高尚的品質(zhì),因為它不只是停留在性欲上,而是顯出一種本身豐富的高尚優(yōu)美的心靈。”(黑格爾《美學》第二卷第頁,商務(wù)印書館1979年版)一位哲人說過:外表上受尊敬的,脫離一切實際勞動的文明時代的貴婦人,比起野蠻時代辛苦勞動的婦女來,其社會地位是無比低下的。
李楊荒唐的生活,必然為自己帶來終生的愧悔。馬嵬坡下,貴妃被殺,她自己是有一定的責任的。但整體來說,應(yīng)該是唐玄宗負責。魯迅先生說:“我一向不相信昭君出塞會安漢,木蘭從軍就可以保隋;也不信妲己亡殷,西施沼吳,楊妃亂唐的那些古《長恨歌》的創(chuàng)作及其主題思想老的話。我以為在男權(quán)社會里,女人是決不會有這種大力量的。
興亡責任,都該男的負。”(《魯迅全集》第六卷第205頁,人民文學出版社l981年版)問題在于漁陽兵起,玄宗在播遷途中,當禁衛(wèi)軍在陳玄禮等的鼓動之下,六軍不發(fā),玄宗“令高力士詰之,回奏日:‘諸將既誅國忠,以貴妃在宮,人情恐懼。’上即命力士賜貴妃自盡。”《舊唐書-本紀玄宗下》)這是史家在冷峻的目光下對玄宗的所作所為的冰冷的白描。實際是唐明皇為了平息眾怒,以便保全自己,而下令絞死楊貴妃的。但白居易寫得比較委婉:“六軍不發(fā)無奈何,婉轉(zhuǎn)娥媚馬前死。…‘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用“君王掩面”的溫情脈脈的面紗把一切的罪惡掩蓋了起來。在這緊急關(guān)頭,為了丟車保帥,就要舍得拋出寵妃的頭顱來洗刷自己,換取自己性命安全。而且在貴妃死后,競連她的首飾也不敢叫人去拾取。這樣宛轉(zhuǎn)的陳述,含意與李商隱的《馬嵬》詩“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的譴責是一致的。此等事情,總不好說成是對李楊生死不渝的愛情的歌頌吧詩歌的后半部分,作者濃筆重墨地描寫唐玄宗對楊玉環(huán)朝朝暮暮的思念。用比興、烘托、移情、對比以及一些浪漫主義的手法,表現(xiàn)了主人公之間的思想感情。這是不是表現(xiàn)了李楊生死不渝的愛情,這卻是我們值得商討的。
貴妃死后,唐玄宗在“行宮見月”是“傷心色,…‘夜雨聞鈴”是“腸斷聲,”盡管“蜀江水碧蜀山青,”風景非常好看,但“圣主朝朝暮暮情,”仍在朝暮思念貴妃。返回途中,馬嵬坡下,為之唏噓傷感,歇了一晚,回到興慶宮中:觸物凄慘,夜不成寐,見到“太液芙蓉”想起她,見到“未央宮柳”想起她。“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所見無非玉環(huán)者,每每引起他的追白居易研究一念。這種情懷是真實可信的。11主是能不能就此得出結(jié)論說,這是對一個封建皇帝難得的愛情專一表現(xiàn)的歌頌作為皇帝的唐明皇,他已經(jīng)失去了昔日的權(quán)力,在軟禁中幾乎可以等同于一個普通人了。他完全可以回到一個正常的人的思維角度和感情角度來回憶自己逝去的一切,檢視自己所犯的孕史錯誤,追悔自己失去的感情,完全可以站在一個對等的地位來懺悔自己的失誤給楊玉環(huán)造成的痛苦,為自己所造成的大唐于朝的由盛轉(zhuǎn)衰而懊悔;蛘呶覀冞可以再刻薄一些,說此時的唐明皇,惋惜和苦惱自己失去的權(quán)力和美人,抱恨終天,這都是廿J以理解的。
讓我們回到自居易的角度,看作者對唐明皇與楊貴妃的態(tài)度。藝術(shù)作品不同于歷史教科書,它有自己的特殊空間,對唐明,沒有必要從江山社稷的角度去進行歷史的總結(jié),只是選取藝術(shù)的典型環(huán)境描寫就夠了。他失去貴妃,無限痛苦,作者以t·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來回應(yīng)前文中的“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從春游夜專夜。,’以“孤燈挑盡未成眠,…t耿耿星河欲曙天,”來對照“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以“魂魄不曾來人夢”來回應(yīng)“盡日君王看不足,,,用這些非常合乎人物生活環(huán)境的心態(tài)描寫,來揭示玄宗以往的淫靡生活和眼前的無奈、頹廢和傷感,來刻劃他的長恨。他的長恨,正是作者本詩所要突出的中心思想。設(shè)身處地地想,唐玄宗此時應(yīng)該有自己的心理空間,有愛情的角落,對他的內(nèi)心的人木三分的描寫,不只是對人的本性的揭示,而是從統(tǒng)治階級高層對安史之亂教訓的歷史總結(jié)。唐明皇對楊貴妃的懷戀,現(xiàn)在應(yīng)該說是在一個平等的地位上的思念,或者覺得有對不起貴妃的愧悔,所以找來道士上天入地地尋覓一番,也無不可。即使是為了澆一下自己心中的·《長恨歌》的創(chuàng)作及其主題思想塊壘,使自己的精神得到一絲的解脫,說明他受惑之深,借此填補一下精神的孤寂和空虛,也是一種人之常情。
悲劇的意義在于把美好的東西打碎叫人看。為了鞭撻唐明皇,充分展示他的情感痛苦,作者調(diào)動了俗文學的浪漫主義手法,迷離恍惚之中使讀者仍能看到貴妃的形象依然俏麗動人。
而且進入了靈界的太真與以前的楊貴妃有性質(zhì)的禾同,前者是富于眭感的世俗美人,后者則是凈化了的理想女神,“梨花一枝春帶雨,”“雪膚花貌參差是,…‘風吹仙袂飄飄舉,'’無一不是詩人心目中的女性美再現(xiàn)。盡管在仙山過著仙女的生活,但她對人間的芥蒂和憤怨仍然很大,“花冠不整下堂來,…t玉容寂寞淚闌干。”當她得知天子派來的使者,便去接見,要他向君王轉(zhuǎn)達別情,并贈舊物,殷勤寄詞:“在天愿為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感情纏綿悱惻,表達了她死后的凄涼和怨恨、困惑不解和期盼。反映出無辜的她經(jīng)過生離死別后的復雜的內(nèi)心矛盾和難以排解的痛苦。唯其如此,作品的思想意義才能得到更好的體現(xiàn)。
自居易在表現(xiàn)人物之間的感情糾葛時,能把握人的本質(zhì)特性,注意人物性格發(fā)展的內(nèi)在矛盾,展示出人物在特定歷史環(huán)境下的內(nèi)心世界,使他們具有一定的人性和人情,而且又不失其為皇帝和后妃的階級本性,讀來情致曲折,真實而合理,顯示出藝術(shù)的光彩。
沒有回避歷史事實,而把李楊的關(guān)系放在安史之亂這個復雜的歷史背景下并與當時的政治斗爭結(jié)合起來,透過他們的風流艷史寫出造成國破人亡的必然結(jié)果,使作品具有時代的特色,也顯示出作品的傾向性,指出了唐王朝由盛轉(zhuǎn)衰的一個重要原因,讓我們看到了歷史進程中陳腐的東西。這也是作品的意義所在。
四、白居易為何把《長恨歌》歸到感傷類愛隋說
反駁諷刺說的另一個重要理由是:既然《長恨歌》是有強烈的諷刺意義的作品,為什么作者在自編定的詩集中把它歸到了感傷類,而沒有歸到諷諭類呢自居易把自己的詩歌分為諷喻詩、閑適詩、感傷詩、雜律詩四類,雖然這種分類不盡科學合理,但足以解釋“愛情說”一派所提出的問題。按白居易的分類原則,諷諭詩是“凡所遇所感,關(guān)于美刺興比者;又自武德迄元和,因事立題,題為《新樂府》者,共一百五十首,謂之諷喻詩。”也就是說,這一百五十首詩,是因事立題的“新聞報告”詩,而不是虛構(gòu)的文學作品;有美刺興比作用,才編在諷諭詩里。諷諭詩用作者在《新樂府序》中的話說:“為君、為臣、為民、為物、為事而作,不為文而作也。”這里強調(diào)的是政治的功利性,抒發(fā)的是群體的情感而不是個體的情感。而感傷詩是“事物牽于外,情理動于內(nèi),隨感遇而形于詠嘆者。”(《與元九書》)寫的是自己的心情意緒、生活所感,是詩人個體情感的自由表現(xiàn)。套用詩人自己的話說是“為己而作,為文而作也。”李楊的悲歡離合,是“牽于外”的事物,而發(fā)掘的是君主不要重色失政的“動于內(nèi)”的情理,特別是已經(jīng)不具有“新聞報告”的真實性和時效性了,有文學作品的虛構(gòu)成份。作者白居易看重的是前一類,看輕的是后一類,而后代社會一般容易認可的是后一類,忽略了白居易詩歌密切關(guān)注時事政治的時效性特點,一概目之為政治詩,而人們不喜歡政治味太濃的詩。白居易說“貴耳賤目,榮古陋今,人之大情也,”他感嘆“時之所重,仆《長恨歌》的創(chuàng)作及其主題思想之所輕。”這里有世風和文風變化的復雜因素。
不過,白居易對《長恨歌》還是頗為愛重和自詡的,他說:
“一篇《長恨》有風情,十首《秦吟》近正聲。”《長恨歌》寫成后,社會流傳很廣。長安軍吏高霞寓欲聘娼妓,妓自我標榜說:
“我詠得白學士《長恨歌》,豈同他妓哉!”說明《長恨歌》普及的程度。《唐摭言》記載,唐宣宗李忱悼念白居易的詩句云:“童子解吟《長恨》曲,胡llilpl《琵琶》篇。”不但在國內(nèi)廣泛傳播,而且不脛自走,還遠傳日本、朝鮮等東南亞國家。一般的讀者喜歡它好句聯(lián)珠,朗朗上口,雖然并不是人人都能推敲其思想意義,但喜歡他用游仙體把這段傳聞寫成通俗詩歌,使人讀后情感激蕩,難以忘懷。有見地的人,主要還不是欣賞它的詞藻和故事,而是透過情感的迷霧,在思考悲劇的社會原因。王質(zhì)夫說自居易“深于詩,多于情,”的確如此。趙翼在《甌北詩話》卷四日:
“《長恨歌》一篇,其事本易傳,以易傳之事,為絕妙之詞,有聲有情,可歌可泣,文人學士,既嘆為不可及,婦人女子,亦喜聞而樂誦之,是以不脛而走,傳遍天下。”以情動人,傳情達理,吸取當時流行的俗講文學優(yōu)長,富有傳奇故事性,以情感的緯線來反映社會生活,既迎合了廣大讀者的El味,又能夠委婉地傳達出作者的心曲,在客觀上和當時人民對明君的期望是一致的,在精神上又為民眾提供了食糧,為民眾所樂道。這正是《長恨歌》廣泛流傳的社會原因。
《長恨歌》的藝術(shù)美
白居易(772—846),漢族,字樂天,號香山居士,河南新鄭(今鄭州新鄭)人,是中國文學史上影響深遠的著名詩人和文學家,有“詩魔”和“詩王”之稱,他的詩在中國、日本和朝鮮等國有廣泛影響。白居易祖籍山西太原,其曾祖父遷居下邽(今陜西渭南北),其祖父白湟又遷居河南新鄭。唐代宗大歷七年正月二十(公元772年2月28日),白居易在新鄭城西的東郭宅村(今東郭寺)降生了。白居易晚年長期居住在洛陽香山,故稱“香山居士”。武宗會昌六年(846年)八月,白居易卒于洛陽,葬于洛陽香山,享年75歲。他去世后,唐宣宗寫詩悼念他說:“綴玉連珠六十年,誰教冥路作詩仙?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無為字樂天。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滿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愴然。”著有《白氏長慶集》七十一卷。
喜歡白居易《長恨歌》,其實這里面是有原故的,這篇文章是他在做周至縣尉時作的,正好我的家鄉(xiāng)也在周至,而且《長恨歌》全文曾被毛澤東同志手書,因此我也特別喜歡這篇文章。白居易晚年官至太子少傅,謚號“文”,世稱白傅、白文公。在文學上積極倡導新樂府運動,主張“文章合為時而著,詩歌合為事而作”,寫下了不少感嘆時世、反映人民疾苦的詩篇,對后世頗有影響,是我國文學史上相當重要的詩人。元和時曾任翰林學士、左贊善大夫,因得罪權(quán)貴,貶為江州司馬,晚年好佛,因而人稱詩佛,又自號樂居士。他一生作詩很多,以諷喻詩為最有名,語言通俗易懂,被稱為“老嫗?zāi)芙?rdquo;。敘事詩中以《琵琶行》、《長恨歌》極為有名,下面就《長恨歌》的藝術(shù)美談?wù)勎业目捶ā?/p>
《長恨歌》自問世以來以其巨大的藝術(shù)魅力傾倒了無數(shù)的讀者。白居易的《長恨歌》可以說是唐詩中一顆璀璨的明珠,是我國古代優(yōu)秀的長篇敘事詩之一。因此,關(guān)于《長恨歌》的研究者也是逐年增多。對于《長恨歌》主題思想的爭論一直以來是人們關(guān)注的熱點,我也想就這一問題提出自己的看法和見解。
根據(jù)我所學和以前老師所講,對于《長恨歌》的主題研究,主要觀點可以概括為以下三點:
一、諷喻說
認為《長恨歌》的主題思想是以諷刺唐玄宗淫亂誤國與昏庸不悟為主。“譏明皇之迷于色而不悟也1[1]。”
二、愛情說
認為《長恨歌》是以歌頌唐明皇與楊貴妃之間堅貞不渝的愛情為主題的,從而發(fā)掘出了人性中的一些美好的、純真的情感。
三、雙重主題說
認為《長恨歌》一方面對李、楊二人的生活荒淫、招致禍亂作了明顯的諷刺,另一方面對楊貴妃的死和兩人之間的愛情悲劇也給予了極大的同情。
關(guān)于“諷喻說”最早的觀點應(yīng)當出自陳鴻的《長恨歌傳》。據(jù)其文記載,元和元年十二月,白居易從校書郎調(diào)為周至縣尉時,陳鴻、王質(zhì)夫、白居易三人閑暇時一起游覽仙游寺,談起李、楊故事,互相感嘆不已。質(zhì)夫舉酒扵樂天前曰:“夫希代之事,非遇出世之才潤色之。則與時消沒,不聞于世。樂天深于詩多于情者也,試為歌之如何?由這一段記載可見,《長恨歌傳》是白居易委托陳鴻所做的傳文,意對《長恨歌》進行闡釋。陳鴻在《長恨歌傳》中認為白居易創(chuàng)作《長恨歌》“意者不但感其事,亦欲懲尤物,窒亂階,垂于將來也。”這也是對《長恨歌》諷喻主題的最早詮釋。
而白居易自己對《長恨歌》一詩的評價則與陳鴻不盡相同。元和十年,即《長恨歌》創(chuàng)作近十年以后,白居易在《編集拙詩成一十五卷因題卷末戲贈元九李二十》2[2]中得意的說“一篇長恨有風情,十首秦吟近正聲”。作者自述,《長恨歌》乃是一篇風情之作。
白居易在作《長恨歌》時,很大程度上也是對自己愛情悲劇的一次祭奠,借詩消愁,感嘆人生。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過于“生離死別”,而且“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而白居易寫《長恨歌》時,正在經(jīng)歷著一場與心愛之人的生離之痛,愁腸郁結(jié)不得排遣。白居易此時正在熱戀著一個名叫湘靈的姑娘,兩個人已是海誓山盟,私定終身?墒鞘艿椒N種封建禮教的束縛,白居易并不敢將這段感情公開。在白居易貶為江州司馬時寫過一首詩,題名《感情》,透露了自己這段感情的秘密。
中庭曬服玩,忽見故鄉(xiāng)履。昔贈我者誰,東鄰嬋娟子。
因思贈時語,特用結(jié)終始。永愿如履綦,雙行復雙止。
自吾謫江郡,漂蕩三千里。為感長情人,提攜同到此。
今朝一惆悵,反覆看未已。人只履猶雙,何曾得相似。
可嗟復可惜,錦表繡為里。況經(jīng)梅雨來,色黯花草死。
對于自己感情的切膚之痛,對于湘靈姑娘無時無刻的思念,白居易只有在寫《長恨歌》時才能有感于懷,將李、楊二人的愛情寫得感天動地,超越生死。因此,《長恨歌》結(jié)尾時的四句詩:“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這難道不是白居易對湘靈姑娘的愛情宣言,不是詩人他自己的內(nèi)心獨白嗎?
所以說,《長恨歌》一詩重在寫風情,處處傾注了白居易對李、楊二人愛情悲劇的同情和歌頌。同時,也是白居易自己的一次“把酒臨風,祭奠遠逝的愛情。”
關(guān)于《長恨歌》一詩的主題爭論,歷來也是百家爭鳴,并無定論。下面就對《長恨歌》一詩的藝術(shù)特色我做以淺顯分析。
結(jié)構(gòu)特色——奔放奇幻、峰回路轉(zhuǎn)
《長恨歌》這篇長篇敘事詩共120句,840個字,從結(jié)構(gòu)上可分為四個段落。
第一段,從“漢皇重色思傾國”至“盡日君王看不足”。作者以濃墨重彩的語言描寫了李、楊兩人的享樂生活,同時也花費了不少筆墨極力刻畫了楊玉環(huán)的美艷形象。
第二段, 從“漁陽鼙鼓動地來”至“東望都門信馬歸”。寫安祿山叛亂,將李、楊兩人從“盡日君王看不足”的春夢中驚醒,六軍行至馬嵬坡發(fā)生兵變,楊貴妃不幸身死和玄宗李隆基深切的思念之情。
第三段,從“歸來池苑皆依舊”至“魂魄不曾來入夢”。寫唐玄宗由蜀回到長安,地位發(fā)生一落千丈的變化,由一呼百應(yīng)的君王變成今日連行動都要受到限制的名義上的“太上皇”,面對著落葉滿階,秋雨梧桐,對楊貴妃的那種刻骨銘心的思念。
第四段,從“臨邛道士鴻都客”到“此恨綿綿無絕期”。用神話中的蓬萊仙境將李、楊二人的愛情作了進一步的刻畫。
全詩的結(jié)構(gòu)曲折而又完整,詩人緊緊抓住了李、楊愛情的主線,以李、楊的相識、分別、思念、仙境尋妃為故事主體,讓情節(jié)一環(huán)一環(huán)的連續(xù)向前發(fā)展,既符合人物的性格邏輯,又符合事物發(fā)展的規(guī)律,而且每一個大的環(huán)節(jié)中又有一些小的波瀾起伏。請看:
第一段寫“重色思傾國”的唐玄宗如何求得楊貴妃的過程。詩人以巧妙的語言寫出了“楊家有女初長成,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說楊玉環(huán)是通過選秀而“一朝選在君王側(cè)”的。這里詩人用寥寥數(shù)語就掩蓋了楊玉環(huán)曾被冊封為壽王李瑁的妃子,后來被唐玄宗通過度為女道士從而強行占據(jù)的歷史真相。將一個父奪子妻的宮廷丑聞掩蓋得不留一點痕跡。詩人對楊貴妃美貌的刻畫絲毫沒有吝惜筆墨,她的“天生麗質(zhì)”竟然達到了“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的地步。作為
“重色思傾國”的李隆基很自然而然的“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了。這里明顯地表現(xiàn)了詩人對唐玄宗沉溺聲色荒淫無度的譴責,以至于“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這一段寫兩人的結(jié)合,男歡女悅,如膠似漆。更是用“驪宮高處入青云,仙樂風飄處處聞”,將這種享樂生活的刻畫推入到了極點。緊接著第二段,情節(jié)急轉(zhuǎn)直下“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猶如一聲青天霹靂將兩位主人公從“仙樂風飄處處聞”的青云間拋入萬丈深淵。這一部分包含了楊貴妃香消玉隕和唐玄宗對楊貴妃刻骨銘心的思念。“東望都門信馬歸。歸來池苑皆依舊”,用頂真的修辭方法使兩端銜接緊密,給人以綿綿不絕之感。唐玄宗從一個大權(quán)在握的一國之君突然之間變成了形只影單的孤家寡人,巨大的落差對他的心里肯定產(chǎn)生了不小的刺激。此情此景之下,他面對著池苑依舊,太液芙蓉,春風桃花,秋雨梧桐,難免要發(fā)出“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的.寂寞宮殿里“孤燈挑盡未成眠”的刻骨思念。這一段從多種角度,多種側(cè)面對這種相思之情極盡鋪陳,渲染。睹物思人,對景生情,將主人公孤獨寂寞的晚景刻畫的淋漓盡致。最后結(jié)到“悠悠生死別經(jīng)年,魂魄不曾來入夢”,情已寫絕,話已說盡,似乎這首詩到此為止,已是“山窮水盡疑無路”了。
然而到了第四段,卻來了個“忽聞海上有仙山”,以奇異豐富的想象力為我們展開了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蓬萊仙境”,竟然達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藝術(shù)效果,在這一部分詩人用浪漫主義手法寫幻境,寫出幻境覓妃,托物寄詞,重申前世這幾個事件。在虛無縹緲的海外仙山上,楊貴妃如同一枝搖曳于微風之中,霜華冷艷,帶著雨露的桃花一般出場,一下子給我們呈現(xiàn)出了一位卓約仙子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香冷玉形象。詩的前半段寫合、歡,后半段著意突出離、悲,一虛一實,虛中有實,便增3[3]添了許多離奇曲折,給整篇詩歌蒙上了浪漫的傳奇色彩。
敘事藝術(shù)特色----裁減巧妙、虛實相生
在《長恨歌》中,詩人顯示了他卓越的敘事藝術(shù)功力。《長恨歌》的敘事藝術(shù)不僅體現(xiàn)在她前后連貫,有條不紊的基本要求上,還注意巧妙的剪裁,線索的靈活穿插,恰當?shù)牟鍞、倒敘、照?yīng)等藝術(shù)手法的運用。詩人在故事情節(jié)上的創(chuàng)造更是發(fā)揮了天馬行空、行云流水般的創(chuàng)造力。
有人認為唐代傳奇對《長恨歌》的敘事藝術(shù)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我認為這一看法有一定的道理的。一是在詩的開頭裁去了楊貴妃本為玄宗兒子壽王妃的歷史情節(jié),而代之以“楊家有女初長成,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cè)。”來解釋楊玉環(huán)進宮的過程。詩人這樣做的目的何在?按照持“諷喻”的觀點角度來看詩人完全沒有必要為唐玄宗避諱這一史實。唯一可以行的通的解
釋是作者出于作品的藝術(shù)結(jié)構(gòu)的需要,即突出李、楊二人愛情的忠貞不渝而決定的。如果旨在揭漏二人的荒淫誤國,這一情節(jié)不僅不可以裁剪,而且要加以藝術(shù)渲染,從而達到“懲尤物,窒亂階,垂于將來也”的目的。根據(jù)作品的主題取舍材料、結(jié)構(gòu)、故事情節(jié)是小說創(chuàng)作的基本方法。白居易正式遵循著折中敘事藝術(shù)的規(guī)律寫作的。第二,在細節(jié)描寫上《長恨歌》在人物肖像、服飾、情態(tài)、心理等方面很明顯地受到了同時期傳奇寫作藝術(shù)的啟發(fā),并加以吸收融入其敘事方法之中。試看唐傳奇《柳毅》中兩段描寫龍女的文字,一為在涇陽途中初見之時“見有婦人,牧羊于道畔,毅怪視之,乃殊色也。然蛾臉不舒,巾袖無光,凝聽翔立,若有所伺。”一為龍女為錢塘君救回洞庭龍宮“俄而祥風慶云,融融怡怡,潼節(jié)玲瓏。蕭韶以隨,紅妝千萬,笑語盈盈,后有一人,自然蛾眉,明碭滿身,絹縠參差。迫而視之,乃前寄辭者。然若喜若悲,零淚如絲。”再看《長恨歌》中對楊貴妃的形象描寫,在剛?cè)雽m后“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及至道士入蓬萊仙境訪尋所看到的楊貴妃,聽說天子使者來到“云鬢半偏新睡覺,花冠不整下堂來。風吹仙袂飄搖舉,猶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這些描寫均與主人公所處的環(huán)境,性格,身份,心境十分符合!堕L恨歌》吸收了唐傳奇敘事方法的精髓并加以發(fā)揚,達到了異曲同工甚至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藝術(shù)效果。
《長恨歌》中敘事的承轉(zhuǎn)、線索的穿插之處絲毫不留痕跡,行文緊湊自然,行文中伏筆和照應(yīng)之處極多。但是《長恨歌》在敘事里還有一個很特別的藝術(shù)特色,那就是抒情與敘事的融合。
我們首先分析一下詩的第一部分,這一部分的敘事基本上是從唐玄宗出發(fā)的,可以說,楊玉環(huán)的美在他的眼中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在他眼里,(楊玉環(huán))“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云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游夜專夜。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驪宮高處入青云,仙樂風飄處處聞。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在這些敘述中處處融進了玄宗愛慕的眼光和情感。僅此一句“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就寫出出了貴妃何等的美貌,玄宗何等的多情,再看“六軍不發(fā)無奈何,宛轉(zhuǎn)蛾眉馬前死”一直到“君臣相顧盡沾衣,東望都門信馬歸。”這一段精彩至極的敘事,僅用一百四十個字,就將唐玄宗倉皇出逃,遭遇兵變不得已將楊貴妃縊死。徘徊蜀地以及來年收復西京,龍馭回宮,復經(jīng)馬嵬坡,睹物思人等曲折復雜的經(jīng)過都交代清楚。同時這也是一段相當精彩的抒情,二十句中只有“天旋日轉(zhuǎn)回龍馭”一句可以說是純敘事,其余十九句無不是句句敘事,句句抒情,敘事抒情融為一體。
聞,無處不體現(xiàn)著君王悲切的心情和對楊貴妃的思念。連旌旗也變得無光,行宮的月色令人徒增傷心,漂雨的夜晚聽到鈴聲都令玄宗感到心碎腸斷。這種主客體之間的情感交融,便形成抒情向敘事的全面滲透。
人物形象的塑造——形神兼?zhèn)、形神一體
玄宗的形象塑造——荒淫與鐘情
唐玄宗在《長恨歌》中的形象該如何評價,曾出現(xiàn)過各種不同的觀點。持諷喻觀點的人認為,玄宗是一個沉溺于美色而誤國誤民的昏君形象。詩的開頭第一句“漢皇重色思傾國”就統(tǒng)領(lǐng)全篇,是全詩的主旨。他的所作所為“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游夜專夜。”“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正是他招來安史之亂和殺妃之恨的禍根。我認為,這是一個表象的看法,唐明皇的形象雖然復雜一些,但只要立足于作品本身進行分析,就不難看出這是一個始終不渝忠于愛情的人物。在楊貴妃生前,他自從得到“御宇多年求不得”的佳人,就真誠專一的愛著她,用他作為帝王所能做到的一切向楊貴妃表達著自己的愛戀。從“春寒賜浴華清池”到“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作為一個后宮佳麗如云的帝王,能夠做到用情專一如此,一個癡情的帝王形象躍然紙上。而且玄宗愛屋及烏,運用他帝王富有四海的權(quán)威,竟然將楊貴妃一家“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唐玄宗對于楊貴妃,可以說是給予了她一個帝王所能給予的全部。對于唐玄宗這一長恨的主體,長詩采取以心里描寫為主的方法來塑造,重在傳神,但也沒有忽略對其形的刻畫。在詩的開頭,作者也按一般方法刻畫玄宗“重色”、“不早朝”等行為,使我們看到了一個貪圖美色而誤國誤民的昏君形象。而“回看”、“掩面”又使我們看到經(jīng)歷了馬嵬兵變而孤立無助的玄宗形象。如果說這些是寫“外”,重在繪形的話,那么以后則重在寫內(nèi),重在傳神了。有見月聞鈴的傷心,也有“不見玉顏空死處”的斷腸,更是有“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寂寞宮殿里“孤燈挑盡未成眠”的刻骨思念。及至寫到“悠悠生死別經(jīng)年,魂魄不曾來入夢”,一個孤獨老人挑燈不能成眠,長久的苦苦思念可能已經(jīng)使唐玄宗神思恍惚,就連希冀在夢中見到愛人的愿望都難以實現(xiàn)。這種根據(jù)不同角度及人物的不同處境,采取靈活多變的描寫角度的塑造方式,使玄宗的形象不僅細致生動,而且鮮明傳神,立體感強,實現(xiàn)了形與神的高度統(tǒng)一。而歷史上的唐明皇,在他統(tǒng)治的后期,沉迷女色,荒廢國政,是一個昏庸、荒淫的統(tǒng)治者。他根本不可能實際上也沒有真誠專一的愛著楊貴妃。
楊貴妃的形象塑造——簡約細膩、形神兼?zhèn)?/p>
關(guān)于楊玉環(huán)的形象,在諸多典籍中都有所體現(xiàn),陳鴻的《長恨歌傳》是這樣寫的:“鬢發(fā)膩理,纖濃中度,舉止閑冶,如漢武帝李夫人??光彩煥發(fā),轉(zhuǎn)動照人。”《舊唐書 楊貴妃》記載:“太真資質(zhì)豐艷”,詩人李白曾見過楊玉環(huán),寫了《青平調(diào)》4[4]三首贊其美,其一曰“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可見楊玉環(huán)貌若天人。其次,楊玉環(huán)在藝術(shù)上也是有很高造詣的,新舊《唐書》都有楊玉環(huán)“善歌舞,通音律”的記載。而《楊太真外傳》5[5]等野史說“楊玉環(huán)善彈琵琶,諸王、郡主、妃之姐妹皆師妃。”
在《長恨歌》中,詩人對于楊玉環(huán)的形象塑造選取了典型化的肖像描寫方法。唐代以前的敘事詩中雖也有對人物外貌的描寫,如《陌上桑》中寫羅敷的穿著,《孔雀東南飛》中劉芝蘭的打扮,雖較為細致集中,但不免流于公式化,在傳神方面是很不夠的。而《長恨歌》中,楊貴妃作為一個藝術(shù)形象,則是一位美麗、嬌憨、一往情深的人物。“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侍兒扶起嬌無力,云鬢花顏金步搖”極寫其美麗嬌憨。后來邪道她“宛轉(zhuǎn)蛾眉馬前死;ㄢ毼責o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描繪她死時的凄美動人,著墨不多卻能細膩傳神。作者配合著情節(jié)的發(fā)展,在關(guān)鍵時刻加以精彩的點化,從外形中傳遞出貴妃內(nèi)在的氣質(zhì),神韻,使肖像的描寫典型化。白居易對楊玉環(huán)外貌的描寫,既上承《詩經(jīng)》“蛾眉”、“凝脂”的細膩筆法,又能從肖像中傳遞出人物的風情神韻,使得一位驚為天人、色藝雙絕,同時又對愛情一如既往的楊貴妃形象栩栩如生的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
語言藝術(shù)特色——杳靄流玉、悠悠花香
“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白居易的詩歌特點一般在于通俗易懂,老嫗?zāi)芙。而《長恨歌》的語言除了通俗易懂之外,其語言的優(yōu)美更是令人賞心悅目。它就像一幅色彩斑斕,美輪美奐的彩繪一般。給予我們以美的享受。司空圖的《詩品》曾這樣評價《長恨歌》的語言:“杳靄流玉,悠悠花香”。他的語言特色,我們可以從以下幾個角度去欣賞。
一、語言的形象性
先看這兩句“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
“傷心”、“斷腸”本是人的主觀感受,是抽象的心理活動。本來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但是將傷心,斷腸形諸于行宮白月之色,夜雨霖鈴之聲,將抽象的事物具體化。仿佛這些事物也是看得見,摸得著的了。從另一個角度看這兩句,又顯示出它強烈的抒情性。
大膽而準確的夸張是形象化語言的重要特征。在《長恨歌》中有許多這樣的描寫,如“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楊玉環(huán)回眸一笑縱然是千嬌百
媚,也不可能使后宮的佳麗全部都失去了風采。這里我們要注意這兩句是從唐玄宗的視角來看的。在玄宗眼中,楊貴妃的回眸一笑是如此的美麗動人,世界上的其他女人仿佛在這一刻都失去了她們的魅力似的。這樣的描寫,既有藝術(shù)夸張的成分在里面,又十分準確的表現(xiàn)出了唐玄宗的主觀感受。再看“驪宮高處入青云,仙樂風飄處處聞”,驪宮再高也不可能漂浮在青云之間,驪宮里的聲樂如同天籟般的仙樂一樣隨風飄蕩,仿佛處處都能聽到,這個似乎也有些不太現(xiàn)實。但是我們注意這兩句的視角是從山下老百姓的角度來看的,寫其高入云端,暗含遠離人世之意。這種超凡脫俗的景象在山下的老百姓眼力看來,似乎又是合情合理的。“仙樂”既描寫了樂聲的優(yōu)美,也點出了非一般凡人所常聞,具有夸張而準確的特點。
二語言的抒情性
詩歌的本質(zhì)是抒情的,抒情性是詩歌語言的共同要求。《長恨歌》的語言作為藝術(shù)語言,已達到了情感特征與審美特征的完美結(jié)合。例如,對安史之亂及其巨大的破壞性后果這一極為復雜的歷史事件,詩人只用“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兩句就生動形象地概括了出來,而事件的因果關(guān)系也不言自明。詩人譴責、惋惜、感慨等復雜的思想情感也溢于言表。另外,《長恨歌》語言中所滲透出的濃烈的情感又是通過極其委婉、含蓄的語言形象來表現(xiàn)的,因而產(chǎn)生一種渾厚、優(yōu)美、咀嚼不盡、回味無窮的藝術(shù)效果。如“春風桃李花開夜,秋雨梧桐葉落時”表面上只說了幾個場景時間,實際里面卻包含了許許多多關(guān)于生活的點滴回憶。往昔那一幕幕幸福場景在這種似曾相識的情景下又一一浮現(xiàn)在眼前。令人不禁想起了“去年今歲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東風。”睹物思人,對景傷情,這種委婉的表現(xiàn)方式在詩中還有體現(xiàn),如“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等都在敘述中包含著諷刺的意味。
三、《長恨歌》的語言具有音樂美
整首詩的平仄是和諧的,韻律節(jié)奏是鮮明而整齊的。它換韻自由又富于變化,有時兩句一韻,有時多句一韻,有時接連用韻。十分自然活潑而又鏗鏘有致,構(gòu)成了輕柔、舒緩、纏綿、細膩的基調(diào)。前一段較為明朗輕快,猶如樂曲之中的風和日麗中間調(diào)子轉(zhuǎn)成跳躍,跌宕,好似秋風秋雨,最后則低徊,沉思,恰似煙雨籠罩下了江河流水。
6] 陳鴻的《長恨歌傳》說“此譏明皇之迷于色而不悟也,以女寵幾于誤國,應(yīng)知從前之謬戾矣”。“樂天認為《長恨歌》,意者不但感其事,亦欲懲尤物,窒亂階,垂于將來”。這一段確以諷喻為中心,也是“諷喻說”立論的根據(jù)。
2 這是全唐詩第439卷94首,其全詩為:一篇長恨有風情,十首秦吟近正聲。每被老元偷格律,苦教短李伏歌行。世間富貴應(yīng)無分,身后文章合有名。莫怪氣粗言語大,新排十五卷詩成。
3 《柳毅傳》是唐代優(yōu)秀的傳奇故事。是根據(jù)美麗動人的傳說,展開豐富的想象,來反映深刻的社會內(nèi)容。該作品見于宋李方等所編的《太平廣記》,原題為《柳毅》,是唐隴西郡李朝威(生卒年不詳)所著,根據(jù)當時流傳的神話故事演飾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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