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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記事記事散文
兒時，家貧。小小年紀(jì)就體會到清貧之苦，父母之累；但窮不喪志，自小就學(xué)著砍柴，放牛，擔(dān)水，做飯，實踐著“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的古訓(xùn)。
生活在農(nóng)村，尤其是山區(qū)，只要四肢健全，勤勞肯吃苦，解決溫飽不是什么難事。除了地里產(chǎn)出的，山上還有取之不盡的寶貝。
每當(dāng)秋季，落葉樹開始漸漸披上金黃色外衣的時侯，青壯年忙著秋收冬種，我則跟著老年人上山去掏零花錢了。嘗到甜頭以后，我就一個人上山了。
雞蛋大的桐籽，剝開后是鴿子蛋大小的一顆白顏色的肉，大的一顆桐籽樹全部摘下來能裝滿幾個背籮；黃豆大的桕籽成熟后一撮撮地掛在光禿禿的樹梢上，一人合圍的樹摘下來裝不滿一背籮；山茶樹只要找到一顆，附近往往有一大片，深褐色的籽挺沉的，一背籮能有幾十斤。這些籽曬干了，供銷社會收購，可以打油。桐籽油可以做上好的油漆，自然，環(huán)保；山茶籽油則是絕佳的食用油。因為這些籽太沉，沒有大人給你來幫著挑，小孩子是沒力氣運到山下的。因此，一般我們是不去摘這些籽的，發(fā)現(xiàn)這些籽后就把信息告訴大人，由大人們根據(jù)忙閑決定取舍，沒能夠及時采摘的大多爛在山里面了。
我因為年紀(jì)小，挖的是藥材。四明山上有許多許多藥材。
四明劍，每根枝的四面分別長著刀片，看上去就是一件古代兵器，主治跌打損傷；喜歡長在石頭縫隙里，非常難挖。
桔梗，治咳嗽的良藥，喜干，長在沙性土里，開紫顏色的一串小花。
百合，養(yǎng)心安神，潤肺止咳，營養(yǎng)滋補，喜歡長在陽光充足的向陽面的山坡，挖時得小心，很容易碎裂成一瓣一瓣的。
龍膽草，喜歡生長在背陰面的山坡，草叢中，小小的，很不起眼。需要在草叢中仔細(xì)地找才能找到，挖出來細(xì)細(xì)的兩三條根細(xì)根，一天挖不了多少的。但是收購的價格高。
產(chǎn)量最大的是田烏，一枝一花，喜陽，長得比一般草要高，找起來比較容易。而且都是成片生長，大半天可以挖一背籮。但是田烏是分雌雄的，雌的根小，軟軟的；雄的根大，硬硬的，只有雌的可以入藥。
還有既可吃又可以入藥的獼猴桃，木瓜，藤梨，等等，等等。
幾年挖下來，我對村四周山上的藥材分布已經(jīng)了然在胸了，雷龍崗頭多桔梗；猢猴山上田烏密；羊山灣北長龍膽……。但是羊山灣北坡草密地濕，毒蛇多，所以挖龍膽草一定要特別小心。大人教我的辦法是走路時先用鋤頭探路，把聲音弄大了，那樣，蛇聽到聲音就會逃跑。
藥材挖回來后，要進(jìn)行翻曬，去雜質(zhì)，等到干燥了，就可以送縣城的藥材公司賣了。
老家離縣城有35里路。小孩子走一趟就夠累了，挑幾十斤的藥材走個來回是不可能的。因此，雖然天天夢想著賣了藥材換錢，然后買新衣服，學(xué)習(xí)用品，但這個愿望要一直盼到父母親忙完秋收才得以實現(xiàn)。
十一歲那年，終于等到農(nóng)閑了，父親挑著我一個暑假的勞動成果，帶我去縣城賣藥材。出門前，我在家里稱過重量的，有50多斤呢，根據(jù)往年的收購行情，應(yīng)該可以賣四五拾元錢。這點重量對平時挑二三百斤的父親來說是毛毛雨了，所以父親走得很輕松，我開心地跟在他后面，緊追慢趕。想著換來錢后可以買新的衣服和朝思暮想的學(xué)習(xí)用品以及美滋滋地吃一籠小籠包子，腳步輕松得差不多要飛起來了。
近中午時到了縣城，但是，激動的心情轉(zhuǎn)瞬間到了冰點，藥材公司以不夠干燥為由拒收。父親好說歹說，就是無法打動收購員的鐵石心腸。平心而論，藥材是曬干了的，可能是在等父親忙農(nóng)物的這些天里返潮了。父親無奈地?fù)u搖頭，忍著饑餓領(lǐng)著饑腸轆轆的我把藥材挑到藥材公司旁邊的大會堂的門口，太陽很烈，我和父親將藥材攤曬在大會堂的臺階上，希望猛烈的陽光驅(qū)趕走藥材里面的潮氣。
出門時自信滿滿的父子倆，竟然忘記了帶一分錢。大會堂門口的大街上，來往的人漸漸少了，城里的人們已經(jīng)在吃午飯了，我的鼻孔嗅到了來自四面的飯菜的香。陽光很烈，肚子很餓。父子倆坐在臺階上，默默地祈禱陽光下的藥材快點干啊，快點干啊。
肚子咕嚕咕嚕地叫著，多么希望眼前的藥材馬上變成香噴噴的飯菜啊。父親一定比較我還餓了，他挑著藥材，走了35里路，出了一身汗，俗話說遠(yuǎn)路無輕擔(dān)嘛。父親教我用拳頭頂著肚子，卷曲身子，說這樣會好受一些。
鄉(xiāng)下孩子是難得有機會進(jìn)城的，城里有許多聞所未聞的新鮮事物，但是在饑餓面前，我連站起來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了，心里只想著有口飯吃。來來往往的人們都行色匆匆，沒有一個人關(guān)注我們。父親站起身，走向大會堂旁邊的人家想討口水喝，被拒絕了。我的心里充滿了對城里人的憤恨：城里人，你這十足的小氣鬼，你們喝的水不是從我們老家那山上流下來的嗎，我回家后就把尿尿在流下山的水里，讓你們天天喝我的尿水。
父親跟我說：長大了，一定要記得賺錢，有錢走遍天下，沒錢寸步難行。老話說得好：富在深山有遠(yuǎn)親，窮在街邊無人問。幾十年后的今天，在我已經(jīng)不再感覺貧困的時侯，父親的話還是句句在心。
太陽已經(jīng)偏西了，大會堂的時鐘已經(jīng)指向下午3點，我和父親收起散著余熱的藥材，再次將藥材送到藥材公司。工作人員沒有多說，收購了。過稱，付款。拿到錢的那一刻，我開心得完全忘記了饑渴。
父親帶著我跑步?jīng)_進(jìn)了點心店，點了四份小籠包子，父子倆，狼吞虎咽，風(fēng)卷殘云，頃刻間就把它們消滅了。父親問我要不要再來一份，我打著飽呃說，飽了。
吃完飯，去了百貨公司，父親給我買了一雙雨鞋，一枝鋼筆。就匆匆地往家里趕了。月亮出來時我們才踏進(jìn)家門。
這之后，我還是會年年趁學(xué)校放假時上山挖藥材，直到考上大學(xué)，離開農(nóng)村。盡管在城里生活多年，每次回老家，我還是習(xí)慣拿把鋤頭去山上轉(zhuǎn)轉(zhuǎn)，順便挖一點草藥。這些年，村里人大多去城里打工賺錢了，山上的植被越來越好，藥材越長越多了，隨便一挖就是一大堆。可惜的是，我那些在鄉(xiāng)下的堂兄堂弟們已經(jīng)沒有挖草藥治療小病小痛的習(xí)慣了。家里有人頭痛發(fā)熱的就去醫(yī)院掛點滴，吃西藥。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民間偏方，房前屋后那些隨手可得的治病草藥已經(jīng)漸漸地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現(xiàn)代化的腳步如滾滾洪流動席卷神州大地，物欲橫流，泥沙俱下，在得到許多好東西的同時，我們也在失去許多好東西。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為自己，也為子孫后代傳承一些精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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