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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散文的文學(xué)三重空間
1 自然空間中的想象
1.1 大海
海,寬曠深邃、沉默無言,仿佛襯托出一個“像海一樣深”的思考者巴金,“!弊鳛橐环N空間場景形態(tài)在結(jié)構(gòu)與主題方面的研究無疑是必要的。翻開巴金最早的散文集《海行雜記》,直接以海命題的就有《海上的日出》、《海上生明月》、《紅海不紅》、《地中海上的風(fēng)浪》、《海的夢》等,大海的形象仿佛已將巴金包圍,多篇文本都氤氳著“!钡南胂。
1.1.1 “廣闊性”的想象
1927 年 1 月,初次離開那令人又恨又愛的祖國,毋庸置疑巴金的心里裝滿了悲哀和離愁,然而相比于離別的哀愁,可以推測他的心中或許更多是懷著對于人類未來的希望和想象。正是在這樣的矛盾的心情下,他于法國的途中創(chuàng)作了《海上的日出》、《海上生明月》兩篇文本。《海上的日出》是一篇寫景的抒情散文,文章按日出前、日出時、日出后的順序重點描繪了天氣晴朗,以完成敘述有云圍繞的海上日出的幾種不同景象,展現(xiàn)日出這一偉大奇觀。《海上生明月》同樣是寫景抒情,相對與前篇文本所呈現(xiàn)的壯觀性,這篇文本的整體創(chuàng)作基調(diào)顯得更加幽靜清明,它主要為讀者呈現(xiàn)了大海之上的美麗月夜:碧海青天、孤舟明月、晚風(fēng)習(xí)習(xí)。由此可以看出這兩篇文本的共通之處便是對于“!钡南胂。當(dāng)獨自一人的巴金身處無涯的碧海之時,可以說是出于一種天生的愛好,對海生出了愛慕之心。文本中他雖然遺憾于自己無法以海為家,但是又慶幸著即便能作為海上的過客,也是一大幸事。試想一下這樣的空間:頭上是無際的青天、腳下無涯的碧海、身旁伴著晚風(fēng)與明月。不需要多余的情節(jié),借助于單純的空間,似乎就可以在沉思中產(chǎn)生心中對于巨大的景觀贊嘆,海是那樣博大、那樣美麗。朱爾·瓦萊絲也說,“空間總是讓我沉靜下來”,實際上,寬廣一詞也總是喚起一種平靜、一種平和、一種安詳,因此可以推測,正是海的無限寬廣使得初次離開祖國的巴金得以平靜。同時,當(dāng)大海為作者帶來無限的廣闊性時,可以推測他此時也一定是充滿希望、夢想的。他自己也曾直言到,“我現(xiàn)在的信條是,忠實的生活,正當(dāng)?shù)貖^斗!业纳系壑挥幸粋,就是人類。為了他我準(zhǔn)備獻出自己的一切”。當(dāng)他站在海的中心,可以說是在一個廣闊的世界中夢想,這夢想簡單來說便是對中國未來的道路充滿的希望。初次離開祖國,當(dāng)巴金心中懷著對于故土遭遇的憤慨、離別的哀愁時,可以說正是海的寬廣使這些負(fù)面的情緒漸漸褪色,甚至消失,相反它傳達著一種至關(guān)重要的信念,一個內(nèi)心的信念,對于前方未知的路途的堅定。
1.2 月夜
夜,在一天所有的時間中,是最孤獨的,它把歲月放入回憶,使我們想起漫長的過去,對巴金而言,夜既是孤獨的失敗,也是冷靜的清醒!栋材现埂贰ⅰ断愀鄣囊埂、《長夜》、 《靜夜的悲劇》、 《秋夜》等都是在夜的影影綽綽下完成的,他自己也曾直言“夜幫助我思想、回憶!
1.2.1 孤獨的失敗
《安南之夜》也是收錄在《海行雜記》中的一篇,作于 1927 年。其時,巴金身處開往的法國的輪船中,坐在輪船中的他,白天看海觀天,夜晚遐想聯(lián)翩。讓我們試著想象一下:當(dāng)一個人被“遺棄”在海上,幻想一下夜色中的水面是多么孤獨吧,幻想一下無限宇宙中的黑夜是多么孤獨吧!茫茫夜色中,巴金佇立于海岸,瞭望遠(yuǎn)方故土,過去的林林總總,似乎有不可承受之重,而前方也還是不可知的日子,他落,不得落;飛,亦無起,像一片在空中浮著的孤葉,孤獨地遙望著。處于這樣的情境中的巴金,夜恰巧地為他提供了回憶的落腳點,它的寂靜調(diào)和了人的孤獨,相互反照,得到一種內(nèi)在的契合。相較于海所象征的未來之維,夜似乎更偏向于過去之維!鞍材现埂府惏钊送羲麄兊耐隆保殡S著法國水手唱的歌,巴金品味著離別者的身份,他回憶起姐姐的去世、過去的遭遇、故土的離別等,過往的一切在夜的隱秘中訴說著作者的悲傷,被懸置的生命孤零零地飄蕩著,他既是漫長的旅途中的守夜人,也是往事的悲傷著,夜的空間擇取尤能反映出這種原型心態(tài)。
1941 年,日本帝國主義在中國大地?zé)o情蹂躪,對中國人民殘忍施暴,光明被黑暗取代,和平被屠殺浸淫。為了中華民族的獨立和生存,千萬個不愿做亡國奴的人們,拿起武器,走上戰(zhàn)場,巴金也不例外,他時刻懷著戰(zhàn)士姿態(tài),準(zhǔn)備為國奉獻,正是在這樣的背景和心緒下巴金寫下了《長夜》!堕L夜》主要講述的是漫漫黑夜里,在燈光的忽明忽暗中,作者獨自伏在桌頭讀書的情景。顯然,全文是以“燈”為線索敘述的:“火在燈罩里寂寞地燃燒,光似乎黯淡了些”,“一堆一堆的黑影從四面八方向著我壓下來,圍過來,但是燈火發(fā)出一圈亮光,把它們阻擋了”、“一條一條的蚯蚓在我的眼前蠕動”、“把燈芯轉(zhuǎn)亮,黑暗全躲在屋角,做出難看的鬼臉,無可奈何地望著燈光”、“燈光又開始暗起來,黑影也跟著開始活動……開始進攻”、“凝望金黃色的燈光”、“燈火開始在褪色”等,在這一系列的文本中,可以看出,燈光和黑暗徹底對立,由它們的較量填充著夜這個空間,共同推進文本的敘述,從而堅定的傳達出一種價值:光明遲早會打敗黑暗。
2 社會空間中的追憶
2.1 家宅:對生長空間的如實描繪
加斯東·巴什拉在《空間的詩學(xué)》第一章討論的就是家居的空間詩學(xué)意義。作者的第一句話就是一開始提到:“對于一項關(guān)于內(nèi)部空間的內(nèi)心價值的現(xiàn)象學(xué)研究,家宅很顯然是最合適的存在!备鶕(jù)他的論述,家居不能只當(dāng)作“對象”,問題的本質(zhì)不在于描述家居,分析它的各種面貌和舒適因素,相反應(yīng)當(dāng)由表及里,深入到認(rèn)同感從產(chǎn)生的原初特性。也就是說,家是一個角度。通過研究家宅的形象并小心翼翼地不打斷記憶與想象的團結(jié),我們才能更好的詮釋家宅的寶貴之處。
談?wù)摰阶约旱募彝ド顣r,巴金曾動情寫下這樣一段話, “在二三十個所謂‘上等人’和二三十個所謂‘下等人’中間度過了我的童年,在富裕的環(huán)境里我接觸了聽差、轎夫們的悲慘生活,在偽善、自私的長輩們的壓力下,我聽到年輕生命的痛苦呻吟。我感覺到我們的社會出了毛病,我卻說不清楚病在什么地方,又怎樣醫(yī)治。……我離開舊家庭就像甩掉一個可怕的黑影,”這段敘述可以作為巴金兒時一個總的觀照,巴金既為我們提供了他的家宅整體,同時為我們提供了種種分散的形象,區(qū)分這些所有的形象就是言說家宅不同的靈魂,同時,它作為一個內(nèi)部空間,在本源上表征了巴金的內(nèi)心價值。
巴金四五歲的時候,便跟著母親來到父親做官的縣城,他的童年生活都與父親辦案的地方衙門有關(guān),衙門也成為他記憶中的第一所家宅。他在文本《最初的回憶》中對衙門的整體布局作出描述:“衙門,有很大一個地方,進去是一大塊空地,兩旁是監(jiān)牢,大堂,二堂,三堂,四堂,還有草地,還有稀疏的桑林,算起來大概有六七進!覀冏≡谌美铩!盵1]在這句話中,分別指出了父親辦案的場所、作者休息的地方以及玩耍的場地。雖然衙門、監(jiān)牢不屬于家宅的構(gòu)成部分,但不能否認(rèn)的是它們在巴金的成長中占著主要位置,它的嚴(yán)肅殘酷性,造成其與孩童的世界格格不入,或許正是這種不同使得作者記憶無比深刻,當(dāng)他回憶起那遙遠(yuǎn)的家宅時,衙門、監(jiān)牢永遠(yuǎn)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這個地方的上演著的各種人事,可以說使得巴金第一次認(rèn)識到世界的殘酷性。緊接著,當(dāng)作者在這段文本中特別突出了和休閑的想象有關(guān)的詞語(草地、桑林)時,家宅立刻就開始人性的轉(zhuǎn)化!安莸厣蟽蛇叾加惺A,階下就種桑樹,……最末的一個空敞房間做了雞房……,我睡在高高的干草堆上,望著雞群在下面草地上嬉戲!盵i]草地、桑林、雞房、干草堆……,當(dāng)作者敘述自己玩耍的場所時,回憶起家宅中那些悠閑的時光時,便開始喋喋不休,他甚至用一整篇文本特意講述了兒時和雞玩耍追逐、以及為大花雞的被殺哭泣的事件。如果人們在讀這一段淺顯的文字的同時接受它所暗示的無憂無慮的夢想,就會讓人們對巴金的童年有一個整體的認(rèn)知,似乎跟著他一起來到了永遠(yuǎn)不變的童年國度,明確那草地、桑林、雞房、干草堆等在巴金童年中的重要意義。成年以后的巴金,當(dāng)他以回憶的眼光再次返回到家庭,在他的心靈中,兒時家宅(草地、桑林)所賦予的無憂無慮的屬性,與任何其他空間都是無法比擬的。
2.2 城鄉(xiāng):對行進空間的情景再現(xiàn)
巴金喜愛旅行,他人生中的一半時間都是在旅途中度過的。他曾說過:“這一年來我走過不少的地方,而且我也許還要繼續(xù)走下去,到另一些我的腳不曾到過的地方去。”因此,他的散文對于社會空間的表現(xiàn),除了家宅中的各個空間展示,還書寫下旅途移步中的不同城市和鄉(xiāng)村風(fēng)貌。《旅途隨筆》(1934 年)是作者由上海出發(fā)到廣東一帶的城市鄉(xiāng)村,經(jīng)過香港回到廣州,游了普陀,最后又北上到京津兩地的一路上的見聞記述,為讀者呈現(xiàn)了作為一個中國無政府主義者,試圖貼近中國底層民眾的旅行,并以其對上世紀(jì)三十年代中國城鄉(xiāng)社會狀況較深入的描述而增加了文化價值。它主要反映了日本侵略者對上海的蹂躪以及抗戰(zhàn)前夕的香港、廣州一帶的城鄉(xiāng)風(fēng)貌。跟隨巴金的腳步,形形色色的生活,不同的人物和故事,也展現(xiàn)在讀者的眼前。在無數(shù)次看似相同實質(zhì)相異的旅程中,巴金用自己一顆細(xì)膩真切的心,不僅書寫了民眾的千百種生活,也留下了巴金在不同空間中的獨有的個人體驗和想象,以及對民族、國家、文化的反思。
2.2.1 輪船、酒樓:對城市現(xiàn)代文明的批判
城市是欲望與夢想集合而成的龐大體,它包含了多重社會權(quán)力形式,是集中呈現(xiàn)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矛盾與對抗的空間。半殖民地時代的中國城市,處于這樣一個不斷擴張的繁華中心,則呈現(xiàn)出深刻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中國與西方之間的并置和拼貼下的矛盾性。
1933 年,巴金乘坐輪船來到香港,此時的香港在英政府遮護傘下,完全沒有戰(zhàn)火的氣息,它和平、安靜并且現(xiàn)代化,對于從戰(zhàn)火紛飛的上海風(fēng)塵仆仆而來的巴金,兩種截然不同的城市氛圍,巴金的心情無疑是凝重的,一方面他既陶醉于這個城市的安寧之中,另一方面又對這種安寧無比懷疑、抗拒,正是在這種矛盾的情緒夾擊下他寫下了《香港之夜》。從一開始,就可以讀到文本中作者與城市的氛圍顯然是違和的,熱鬧的街市、花園、學(xué)校、樹木、海水等,由這一系列的短暫相逢的各種畫面所組織的城市空間對巴金而言無疑是一種獵奇的體驗,它們作為城市的一角,帶給作者新奇感的同時更重要的是陌生,加之語言上的不通,這種陌生以致于他與這個城市的互動中,完全是一種被動的姿態(tài):被小孩擦皮鞋、跟著朋友乘坐電車。當(dāng)巴金來到香港的夜時,相對于白天的碎片化的體驗,“燈”似乎構(gòu)成了城市的全部:山上、街上、建筑物上、電車汽車上都布滿了燈,作者的視覺乃至聽覺完全是由燈來指引,也就是說,燈是作者展示香港之夜最關(guān)鍵的存在,也是香港此時狀態(tài)的外在表現(xiàn),與戰(zhàn)火中的其他空間形成強烈的對比。因此,被包圍在這個徹夜不息的燈光秀中,他看到香港的燈火輝煌的同時,更重要的是體驗到一種“失真感”、“夢幻感”,文本的最后作者也直言,當(dāng)再次返回空間,突然涌入的空氣使一個虛空頃刻消失之時,他才找回真實的自己和世界。
3 心理空間中的隱喻 .................................. 33
3.1 夢:內(nèi)在空間的情緒釋放 ............................ 33
3.1.1 穿越時空的荒誕之夢 .......................... 33
3.1.2 超越現(xiàn)實的希望之夢 .................... 35
3.2 意識流:心里活動的自由表達 ........................ 37
3.3 獨語:獨處一室的自我表白 ................ 40
3 心理空間中的隱喻
3.1 夢:內(nèi)在空間的情緒釋放
弗洛伊德說,“夢是人潛意識欲望的表達和實現(xiàn),表現(xiàn)了人們不允許自我意識到和在清醒狀態(tài)下不允許被表達出的潛意識動機,但是這種表達不是肆無忌憚直截了當(dāng)?shù),是?jīng)過修飾改裝過后的表達!币簿褪钦f,夢最主要的意義在于夢者愿望的表達。
敏感多思的巴金從小就愛做夢,他的散文中有很多篇幅是對“夢”題材的創(chuàng)造性運用。巴金說過 “我有我的夢中世界!盵2]巴金的夢豐富多彩,作者借文字傳達出如穆斯蘭道一般隱秘而曲折的夢境。他曾經(jīng)也直言,“常常把夢當(dāng)作我唯一的安慰”,[3]更聲稱自己“每夜都做夢!盵4]可以確認(rèn),在巴金散文中確有只屬于他的“夢中世界”,借助夢的存在,他傳達出對于外部世界的感受。
在巴金所有關(guān)于夢的文章中,首先建構(gòu)了一種荒誕的世界:復(fù)活的木乃伊的哭訴(《木乃伊》),“我”死后的遭遇(《死去》),龍開口說人話與我相互傾訴(《龍》)。這些故事的發(fā)生是與現(xiàn)實世界的秩序抵觸的,是生命的一種荒誕感的存在。創(chuàng)作于 1934 年的《木乃伊》講述的是死去幾千年的木乃伊突然復(fù)活之后來到“我”的夢中,向我訴說自己慘遇。幾千年來,他苦苦追求一個比埃及女王克莉奧佩特拉還要美的絕世佳人,然而,那高冷美人卻不愛他,也不肯給他活命的“靈魂”。但是沒了“靈魂”,木乃伊自己不僅活不下去,還要悲慘地化為一堆森森白骨。一個很明確的事實是,木乃伊的存在定然是不合理的,那么這看似無因無果的夢的深層寓意何在呢?巴金一直秉承的革命文學(xué)思想是其核心。
結(jié)語
回望巴金二十世紀(jì)三十、四十年代的散文創(chuàng)作,很難用一個恰當(dāng)?shù)慕Y(jié)論來概括他。有時他如電,如雷,有時如激流,有時又如溪水。不同生命階段,作者為讀者呈現(xiàn)出不同的散文文本,代表著不同的生活狀態(tài)、感情形態(tài)。文章通過從自然空間、社會空間以及心理空間的維度對巴金三四十年代散文的分析,一方面填補了巴金前期散文研究的空白,更重要的是,通過文章的論述也認(rèn)識到,在自然空間里巴金表露出對光明的無限追求及愛國主義思想;在社會空間里他作為一個有強烈社會意識的作家所流露的民主主義思想;以及在心理空間里無政府對光明的不舍追求之中所呈現(xiàn)的自我矛盾。當(dāng)我們切換視角而以空間的維度審視巴金的作品時,會驚訝的發(fā)現(xiàn),自然、社會、心理等不同空間的書寫,也正映照出作家主體的精神立場與發(fā)展,而這又離不開對整個民族的深切關(guān)懷。巴金不只是以《隨想錄》影響著中國,他還如同三十、四十年代一樣,借文學(xué)之道讓民主革命時期文學(xué)的天空,更加寬闊而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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