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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fēng)輕吻荷花葉網(wǎng)絡(luò)散文

時間:2024-06-09 17:52:04 散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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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fēng)輕吻荷花葉網(wǎng)絡(luò)散文

 。ㄒ唬

晚風(fēng)輕吻荷花葉網(wǎng)絡(luò)散文

  翠芝在辦公室的座位正好靠著窗子,秋天來了,她總能聽到瑟瑟的風(fēng)吹得百葉窗“沙沙”地響。

  每次聽到這樣的聲音,她總會想起自己大學(xué)時霸占著一整間自習(xí)室,恰逢臺風(fēng)來襲,狂風(fēng)吹得教室窗臺上的藍色窗簾一陣亂飛。每念及此,她的心情總是情不自禁地柔軟起來,好像狹窄的辦公桌和沉悶的辦公室,也不像平時那樣惱人了。

  “小石?”

  同事阿芬敲了敲桌子,叫回了獨自出神的翠芝:“下班要不要跟同事們一起去吃個火鍋?”

  “不了。” 翠芝搖搖頭,“我老公要來接我!

  阿芬聽了,笑瞇瞇地望著翠芝,兩頰上挑的肌肉堆成一個刻意的弧度:“沈先生對你可真是好呢。”

  翠芝無意敷衍阿芬的奉承,低下頭繼續(xù)對照一旁的報表,在鍵盤上敲敲打打。沒多久,手機提示一條微信。翠芝拿過手機,只見屏幕上顯示的正是丈夫沈世鈞那正兒八經(jīng)的頭像:“今晚我要去機場接人,不能去接你下班了!

  翠芝閑閑地回了一句:“接什么人?”

  屏幕暗掉之后,很快又再次亮起:“叔惠從美國回來了!

  看到這句,翠芝手一顫,差點把手機摔到地上去。

 。ǘ

  這些年來,翠芝一直左想右想也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最后會嫁了沈世鈞。

  雙方父母是舊識,沒錯。兩個人從小一起玩到大,也沒錯。大家高考分數(shù)相仿,恰好讀了相鄰的大學(xué),這也沒錯。

  可是,這根本就稱不上什么緣分。

  因為,沉默寡言、呆頭呆腦的沈世鈞,正好是她從小最不喜歡的那類男生啊。

  她也知道,潑辣爽利的自己,恐怕也不是沈世鈞中意的類型。

  小時候,沈世鈞就經(jīng)常被院子里的男生欺負,他哥哥和他年紀差距大,平時也不怎么管他,因此愈發(fā)養(yǎng)成他寡言的個性。翠芝最不愛和他一起玩。每次兩家大人出去應(yīng)酬,叫他們幾個小朋友去外頭玩耍,她總是全然無視一旁木訥的世鈞。倒是她表姐,有時候還會主動叫世鈞的哥哥和她們一起玩。

  高她一屆的沈世鈞課業(yè)向來優(yōu)秀,高考時順利考到了知名的重點大學(xué)。第二年,翠芝考到世鈞隔壁的大學(xué),甚至就連兩個人的宿舍,都不過只有不到半小時的步行路程。即便如此,剛進大學(xué)那會兒,要不是父母左催右逼,她也絕對不會有去隔壁大學(xué)見見沈世鈞的念頭。

  那時候剛剛軍訓(xùn)完沒多久,周圍的女孩子一個個曬得烏漆墨黑。唯獨怎么也曬不黑的翠芝,站在人群里顯得愈發(fā)高挑白皙,漂亮出眾。學(xué)校里追她的男生多不勝數(shù),當(dāng)中有個叫方一鵬的,既是翠芝的同鄉(xiāng),又是她的學(xué)長,追她追得尤為厲害。

  翠芝那段時間也是無聊,便索性聽了父母的話,發(fā)短信約了沈世鈞,在隔壁大學(xué)的第三飯?zhí)靡娒妗?/p>

  那天翠芝穿的是一件寬大的T-shirt,頭發(fā)胡亂扎成一個馬尾,臉上什么東西也沒擦。她到得早,于是撐著下巴坐在飯?zhí)脗?cè)門口的桌子邊上,一會兒垂著頭胡亂玩著手機里自帶的貪吃蛇和俄羅斯方塊,一會兒抬起頭來,目光慵懶地游移在門口進進出出的人影中。

  后來許叔惠跟她說,那天他見到她第一眼,就覺得這個衣著樸素的女生身上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那一刻,晌午明媚的陽光照在翠芝慵懶的側(cè)臉上,她略帶疲憊的眼睛里仿佛裝不下身邊的任何人,嬌俏白皙的臉龐上散發(fā)出一種驕傲得令人膽怯的光彩。

  說這話的時候,叔惠坐在她的前座,回過頭來,微笑著凝望她。偌大的自習(xí)室,空蕩蕩的,只有他們兩個人。

  她不知道叔惠是不是在哄她。

  翠芝只知道,那天坐在飯?zhí)美锏壬蚴棱x,結(jié)果等到他帶著另一個男生一起走進來的時候,她竟然下意識地紅了臉,頭一次如此反常地在世鈞面前羞澀地低下了頭。

  沈世鈞永遠是那樣訥訥的,溫聲細語的。他指了指翠芝,介紹完之后,又指了指叔惠。

  這是頭一次,翠芝聽沈世鈞說話,聽得這樣認真:“這是我舍友許叔惠,他是本地人!

 。ㄈ

  此后的一段時間,恰逢世鈞他們社團招新,活動豐富。由于社團里女生少,世鈞便也時不時邀請翠芝一起過去聚餐玩耍。

  有時候出去玩的人少,到最后,就只剩下了四個人——除了世鈞、叔惠、翠芝以外,還有一個叫顧曼楨的女孩子,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據(jù)說是他們社團新招進來的最得力的干事。

  雖然那個叫顧曼楨的女孩子平時話不多,但是到了許叔惠面前,她總能夠和他談笑風(fēng)生,似乎兩人關(guān)系好得不得了。曼禎長得并不十分艷麗,卻有一種清秀出塵的感覺,她站在身材挺拔的叔惠身旁,看上去竟也是十分登對的一對璧人。翠芝看得十分羨慕,轉(zhuǎn)頭瞥見身邊的世鈞,才發(fā)覺他訥訥的眼睛也總是直勾勾地停留在許叔惠和顧曼楨身上。

  許叔惠長得俊俏,性情開朗大方,十分討人喜歡——他和那半天敲不出一句話的沈世鈞,恰好是兩類人。

  翠芝終于忍不住悄悄問世鈞:“那個顧曼楨,是你舍友的女朋友么?”

  “?” 沈世鈞仍然是呆呆的,聽到這話,片刻之后才回過神來,臉上還帶著奇怪的紅暈,“你胡說什么,曼禎怎么會和叔惠在一起?叔惠在學(xué)校這么受歡迎,女朋友從來沒斷過……他,他才不是曼禎喜歡的類型……”

  這東拉西扯的回答,聽得翠芝莫名其妙。不過她也懶得深究世鈞的古怪反應(yīng),而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其中一句話上。

  ……叔惠在學(xué)校這么受歡迎,女朋友從來沒斷過。

  呵,早該看出來了!

  看他那刻意用發(fā)蠟修飾過的頭發(fā),看他那一身浮夸的潮牌,再看看他面對女孩子的時候那慣有的油腔滑調(diào)……她早該看出來,這個許叔惠,分明就是個不安分的花花公子。

  在這之后沒多久,同校的那個叫方一鵬的學(xué)長就正式向翠芝表白了。翠芝念及自己剛?cè)雽W(xué)的那段時間懵里懵懂,收過方一鵬不少小禮物,加上之前宿舍里的姐妹們搬東西,也勞煩過他好多次——收到正式表白后,翠芝覺得無可無不可,便開始與方一鵬交往起來。

  方一鵬高她兩屆,此時已經(jīng)是大三了。他一面忙著找實習(xí),一面還準(zhǔn)備報考公務(wù)員,每次和翠芝一起出去,聊得幾句閑話,話題就要轉(zhuǎn)到前途上來。

  他以為這種穩(wěn)重和有規(guī)劃可以體現(xiàn)出學(xué)長的成熟魅力,卻不想,翠芝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從不為生計發(fā)愁,此時又剛進大一,仍是少年心性——因而,每次聽到方一鵬的說教,她雖然臉上一派平靜,心里卻是說不出的煩悶。

  (四)

  剛進大二沒多久,翠芝聽說,沈世鈞竟然和那個顧曼楨,正兒八經(jīng)地開始談起戀愛來了?墒桥c他們相熟的許叔惠,雖然校內(nèi)校外的紅顏知己一大堆,身邊卻仍然沒一個固定的女朋友。

  大二的暑假,世鈞邀請叔惠來他們老家玩。翠芝和世鈞家住得近,便也應(yīng)邀一同出行,為叔惠擔(dān)任起了導(dǎo)游的角色。偏生出去玩的第一天,世鈞不知吃錯了什么東西,到了第二天又是口腔潰瘍又是上吐下瀉,直接被他父母送去醫(yī)院打點滴。

  翠芝去到約定好的公園,等了半天,才等到姍姍來遲的叔惠。叔惠又是解釋又是替世鈞道歉,接下來,這場游園,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不知怎么,單獨在翠芝面前的時候,叔惠好像全然不似平時那樣瀟灑自如。

  他們二人一同漫步在湖邊長長的林蔭道上,叔惠習(xí)慣性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煙,卻左摸右摸,怎么都摸不出打火機來。面對翠芝含笑的凝視,他那一張俊臉愈發(fā)看上去窘迫得要死。

  翠芝便笑著在石凳上坐了下來。叔惠朝她歉疚地一笑:“你在這里等等我,我去借個火!

  盛夏時節(jié),頭頂?shù)臉渖疑舷s鳴陣陣,腳下的地面也似乎被太陽蒸出了暑氣。翠芝把陽傘收在一邊,從背包里拿出便攜式的小電風(fēng)扇,往臉上輕輕吹著。叔惠則坐在她身旁沉默地抽著煙,側(cè)過頭來看她一眼,不說話,又轉(zhuǎn)了回去。不多時,他卻又側(cè)過頭來看她,仍是一言不發(fā),又把臉別過去了。

  “聽世鈞說,你們要準(zhǔn)備實習(xí)了。” 翠芝垂著頭,笑著問他,“其實我一直不知道,你們讀工科的男生,以后要找什么工作呢?”

  叔惠笑道:“我們可以去搬磚。”

  翠芝撲哧一笑:“別學(xué)網(wǎng)上那一套,正經(jīng)點兒行么!”

  “是,遵命。” 叔惠望著前方的荷塘,緩緩說道,“我一直想啊,如果能去美國讀研就好了。我們這個專業(yè),在哪里都苦逼,可是國外的待遇可比國內(nèi)好多了,生活得也比較單純。”

  “對,我聽說在國外,買房子買車都特容易!” 翠芝笑道,“到時候你在國外結(jié)了婚,就可以有自己的別墅和花園。沒事的時候,老婆在屋子里做飯,孩子在房間里讀書,你就在園子里修剪花花草草……”

  “別信那網(wǎng)上胡說,世上哪有這么容易的事?” 叔惠不禁失笑,“首先,美國的工作簽證就不好拿,十有八九是要靠撞大運的——更不用說綠卡了。而且美國的學(xué)費和生活成本都太高了,如果申請不到獎學(xué)金的話,我是不會去的!

  翠芝想起,世鈞向她提過,叔惠雖然看上去玩世不恭,但讀書一直都很賣力,績點向來是全專業(yè)的前幾名。努力學(xué)習(xí)的理由很簡單:叔惠雖是本地人,但家境卻不太好,而叔惠,卻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

  “咦!” 翠芝像是想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似的,突然側(cè)過臉來望向叔惠,“那你知不知道,像我這種文科專業(yè),如果出國的話,應(yīng)該讀什么呢?”

 。ㄎ澹

  翠芝向來任性,那天被叔惠激發(fā)了出國讀書的念頭之后,竟然說干就干,那個暑假就馬上開始報班學(xué)英語了。開學(xué)之后,翠芝更是索性翹掉了大量無關(guān)緊要的課,常常獨自跑到圖書館或者自習(xí)室背單詞做題。

  此時,她的男友方一鵬早已在市郊當(dāng)起了朝九晚五的公務(wù)員,偶爾周末約她去看個電影,兩人的共同語言越來越少,約會也形同雞肋。只不過,兩人之間一直沒有大的摩擦爭吵,交往得平平淡淡的,也不至于到分手的程度。

  翠芝覺得,她對方一鵬大概是不怎么上心的。以她這大小姐的個性,只要碰到不滿意不順眼的事情,心里一定會計較,搞不好還會發(fā)脾氣?墒牵揭基i身上,好像根本沒什么值得她計較的事情。平時見不到面,她很少主動打電話找他,他跟她說起辦公室新來的漂亮女同事,她也只是淡淡地應(yīng)著,連半點醋意都沒有。

  但翠芝不是那種只追求感覺的烈性女子,所以她一直覺得,自己與方一鵬之間只要沒有什么大的問題,姑且湊合下去也是無妨。方一鵬用工資買了定情戒指給她,她也就把那小鋼圈套在中指上。她當(dāng)然不是為了秀恩愛——她僅僅是覺得,這樣做無可無不可。

  唯獨對學(xué)英語這事,她是真的上了心。

  翠芝從小就好勝,下了決心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好。她是讀文科的,身邊根本就沒有想出國讀研的朋友,所以每次一有了問題,她就只能求助于叔惠。

  此時,叔惠已經(jīng)完成了所有的專業(yè)課,實習(xí)也剛剛結(jié)束,正是最閑的時候。他會帶著自己復(fù)習(xí)時的參考書和筆記,來她的學(xué)校找她。有時候,他只是簡單地把東西交給她,有時候,他還會留下來陪她自習(xí),或是陪她吃晚飯。

  有一個周六下午,翠芝發(fā)現(xiàn)五棟的自習(xí)室里竟然人滿為患,她突發(fā)奇想,跑到三棟的教學(xué)樓去,竟發(fā)覺有許多教室門沒鎖,里面卻是空無一人。翠芝便挑了一間大教室,把前門后門都緊緊關(guān)上,旋即打開了教室里所有的燈。

  她獨自霸占著一整間教室,一面做題,一面還時不時地哼著歌,逍遙得不得了。

  叔惠依約來找她的時候,看到此情此景,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等會兒保安來巡邏,把你轟出去怎么辦?”

  “轟出去就轟出去唄,那就另外找個地方,有什么大不了的! 翠芝揚起下巴,笑道,“如果他要抓我去處分的話,我就說我是隔壁大學(xué)的——到時候借你的?ㄓ糜谩!

  叔惠笑著,在翠芝前面的座位坐了下來,回頭看著她:“翠芝,我第一眼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這個人很特別。怎么說呢,就好像,渾身散發(fā)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你的表情總是那么驕傲,讓人看了……自卑!

  翠芝知道叔惠是在女孩子面前說慣了俏皮話的,便笑著低下頭,也不與他認真:“你瞧,這篇聽力我聽了幾遍,不明白的地方我都圈出來了!

  叔惠歪過頭,看了看翠芝打印出來的資料,便耐心地講解道:“這個講座是對比兩種土撥鼠,第一種的生存環(huán)境比較優(yōu)越,所以它們各自獨立生活,相互之間的感情比較淡漠。而第二種土撥鼠,因為居住在寒冷的奧林匹克山脈上,生活得比較艱難,所以它們就更加依賴于彼此之間的幫助,一大群動物總是聚在一起取暖。”

  說到這里,叔惠忽然抬起頭來,望了一眼翠芝:“我怎么覺得……你就是這第一種土撥鼠,而我屬于第二種?”

  翠芝看到他那閃爍著的,似是而非的眼神,不禁下意識地低下了頭。

  正說話間,身旁的藍色窗簾被一陣大風(fēng),吹得高高地飛舞起來,堅硬的窗簾邊緣旋即重重地敲在窗框上,一下一下“當(dāng)當(dāng)”地響著。再看窗外的天空,竟然頃刻間就黑了,烏云密布,電閃雷鳴,似乎頃刻間就要落下雨來。

  翠芝低頭翻了翻自己的背包,翻罷便懊惱道:“我忘了這幾天刮臺風(fēng),今天竟然沒帶傘出來!”

  叔惠輕輕撥開被風(fēng)吹亂的鬢發(fā),枕著雙臂懶懶地往椅背上一靠,側(cè)頭望著窗外,目光含笑,薄唇輕揚:“咦,我也沒帶傘,怎么辦?”

 。

  翠芝怎么也想不起,那天到后來,她自己說過一些什么,又做過一些什么。

  她只記得那天,屋外烏云密布電閃雷鳴,一陣陣的瓢潑大雨傾瀉下來,她與叔惠兩個人,在空蕩蕩的教室里,坐了好久好久。

  他似乎有意挑逗她似的,有時為她講題,有時低頭玩手機,時不時便閑扯出幾句似是而非的話來。翠芝的心怦怦亂跳,而與此同時,中指上那枚素來被她所忽略的,來自方一鵬的定情戒指,卻突然一下,仿佛重逾千斤。

  她始終故意低著頭做題,不曾正面回應(yīng)過他的任何一句話。

  再后來,天就晴了。大雨過后,濕潤的泥土與青草混雜在一起,散發(fā)出清新的的香氣,不遠處的圖書館門口有一方窄窄的湖,湖面上仍然蕩漾著淺淺的波紋。他們走出教學(xué)樓,走在雨后初晴的潮濕空氣里,沿著長長的校道,慢慢地從教學(xué)區(qū)走到飯?zhí)。兩人簡單地吃了一頓飯,各自喝了一盅湯,然后就此分道揚鑣。

  此后,他們陸陸續(xù)續(xù)還是有聯(lián)系,而叔惠卻再不曾對她說過什么曖昧的話了。

  在那之后的歲月,仿佛被命運的大手,猛地摁下了“快進”鍵。

  叔惠順利申請到工程類碩士的獎學(xué)金,朝他的異國夢想大步邁進。翠芝雖然考過了語言考試,可是第一年手忙腳亂,沒能申請到理想的大學(xué)。父母不愿意她把女孩子的黃金年華蹉跎在讀書上,便托關(guān)系為她在本市找了一份外貿(mào)公司的工作。翠芝起初也不愿意,吵過鬧過一陣子,到底是拗不過父母的強勢,最后終究還是這樣稀里糊涂地從了俗。

  再后來,方一鵬劈腿,終于與翠芝分手,和他辦公室里那位漂亮的女同事在一起了。

  也是那段時間,翠芝聽說世鈞也失戀了——據(jù)說那個顧曼楨出生在一個三線城市,家境很不好,世鈞的父母不太喜歡。曼禎大學(xué)畢業(yè)沒多久就回了老家,好像是嫁了一個姓張的老男人,聽說是當(dāng)醫(yī)生的,收入倒是不錯。

  世鈞畢業(yè)后,也沒有從事本專業(yè)的工作,倒是陰差陽錯地考進了銀行里做事。

  據(jù)世鈞說,在國外讀書的叔惠,倒過得很是自在。他長得好看,性格開朗,英語口語更是標(biāo)致極了——在學(xué)校,他很快當(dāng)選了中國學(xué)生會主席,不僅一批批的同胞小學(xué)妹對他投懷送抱,更有不少洋妞對他青眼有加。

  至于自己后來究竟是怎么和沈世鈞在一起的,就連翠芝自己,也想不起來了。

  她只記得,在方一鵬和那女同事的婚禮上,她挽著沈世鈞的手前去送禮道賀,四個人還合了一張影。當(dāng)時觥籌交錯,燈光刺眼,往事通通被揭過去不再提起。

  青春里的那一頁,就這樣被翻了過去,再沒有人注意到那缺失的頁碼。

 。ㄆ撸

  叔惠回國沒幾天,他們當(dāng)年那批大學(xué)同學(xué),就組織了一場同學(xué)聚會。翠芝雖不是他們大學(xué)的,但到底算是家屬,便答應(yīng)與世鈞一同出席。

  偏偏那天世鈞不知道什么事耽擱了,既不開車來接翠芝,甚至連同學(xué)聚會也缺了席。

  于是,便只得翠芝一人坐在叔惠的身旁,倒像是有幾分命中注定的味道。只可惜,他們之間始終隔著一個無形的沈世鈞,亦始終隔著茫茫的歲月的溝渠。

  叔惠的模樣沒怎么變,還是當(dāng)年那張俊朗的臉,那對顧盼生輝的眼。只不過當(dāng)年柔軟白皙的少年臉龐,如今添了些微胡渣,倒愈發(fā)有了幾分滄桑的魅力。

  這些年來,叔惠與世鈞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所以翠芝也從世鈞那里聽來了不少關(guān)于他的事。

  翠芝當(dāng)年與世鈞結(jié)婚沒多久,便聽說叔惠也結(jié)婚了,娶的是一個從小移民到美國的富家小姐,于是他順利地拿到了綠卡。后來他和這個女人不知怎么便離婚了,胡亂混了幾年之后,他又結(jié)了一次婚,娶的仍然是個年輕漂亮的富家小姐。他還靠岳父的關(guān)系,謀得了一份十分不錯的工作?墒蔷驮谧罱蛛x婚了——原因是被妻子拿住了出軌。

  隔了這么些年,再見到叔惠這副英俊俏皮的模樣,翠芝才愈發(fā)相信,他走上這樣一條不安分的路,是有他的必然性的。

  席間,亦有人問起翠芝腹中剛懷上的第二胎。翠芝只是微笑:“剛懷上幾個月,還看不太出來。不過醫(yī)生已經(jīng)檢查過了,說是這回這個孩子,比我那上一胎的心跳還有力呢。”

  一旁便有男同學(xué)起哄:“世鈞那小子也太過分了,媳婦兒懷孕了還不鞍前馬后地陪著,不知他野到哪兒去了!”

  眼尖的人注意到席上還有空座位,便恍然大悟似的說道:“曼禎不是也說要來吃飯么?怎么跟世鈞雙雙失蹤了?”

  到底席上還是有穩(wěn)重的女同學(xué),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翠芝的臉色,及時制止了同學(xué)們突破尺度的玩笑。

  后來,有幾個當(dāng)年與世鈞相熟的男同學(xué),喝高了,跌跌撞撞地走過來,非要向翠芝敬酒。因為大家多年沒有見面,世鈞今晚又缺了席,他們非鬧著要“大嫂”替世鈞喝酒賠罪不可。

  翠芝推脫不了,便想著喝幾杯紅酒也不打緊,正準(zhǔn)備接過酒杯的時候,身邊忽然伸出一只手,大力地奪過了遞到她面前來的酒杯。

  叔惠站起身來,挺身擋在了翠芝面前:“她懷孕,不能喝酒。這幾杯,就讓我替世鈞喝了吧。”

 。ò耍

  男人們相互敬起酒來,不由得一發(fā)不可收拾。最后叔惠被他們灌得站都站不穩(wěn),跌跌撞撞地跑到廁所里去吐。翠芝感激叔惠為自己挺身而出,便倒了杯熱水,端出去遞給他。

  她在洗手間門口站了許久,才等到叔惠出來。

  叔惠吐過之后已經(jīng)清醒了許多,唯余臉上遲遲不能褪去的潮紅,還有雙眸中略帶憔悴的血絲。

  他見翠芝站在門口等他,有些赧然地低了低頭,這才接過她手中的水杯。

  “你……還好吧?” 翠芝抬起頭來看著他。

  叔惠喝了一口水,笑容之中還隱約帶著幾分醉意:“我有什么不好的?” 他頓了頓,又意味深長地望向翠芝,“你呢,你好不好?”

  翠芝有些尷尬地側(cè)過頭去,不敢再看他。似乎是他含笑的眼睛里散發(fā)著一種令人迷亂的強光,讓她神智慌亂,避閃不及。

  “我還不錯! 翠芝微微一笑,試圖找句不相干的話來打破尷尬,“對了,能說說么,你……你太太是個什么樣的人?”

  “你問的是剛離了的這個,還是之前那個?” 叔惠淡淡地反問了一句,旋即又自顧自地說道,“不過她們倆也沒什么區(qū)別,都一樣。這些年來,我交往過的女人,全都是漂亮,驕傲,任性,挑剔,家底殷實……說起來,都跟你差不多!

  翠芝一怔,倒愈發(fā)不知怎么往下接話。心里卻隱隱有那個地方,此刻像是受熱融化的巧克力,逐漸變得既甜蜜又柔軟,只不過黏黏稠稠的,有些真假難辨。

  叔惠一口喝完了杯里的熱水,自嘲似的冷冷一笑:“想當(dāng)初我出國讀書的時候,真是豪情萬丈!現(xiàn)在可好,徹底淪落成一個吃軟飯的了。”

  “別……” 翠芝看了他一眼,又趕緊把目光縮回來,“別這么說你自己。”

  “翠芝,你知道,我本來沒打定主意出國去的! 叔惠冷笑著,湊近了翠芝。一股濃郁的酒氣,混雜著淡淡的煙草的味道,侵襲了翠芝的嗅覺,害得她一顆心又開始怦怦亂跳起來。

  叔惠附在翠芝的耳畔,用沙啞的聲音低低地說道:“都是你害我的!

  翠芝心頭大震,嘴角隱隱有幾分酸楚,淚腺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潰,可這一秒?yún)s仍是平靜干涸。

  她側(cè)過臉去看叔惠,只見那張清俊的容顏上掛著幾分仿似漫不經(jīng)心的冷冷笑意,就仿佛是驟雨過后,仍然泛起淺淺波紋的湖面。她透過他深沉的眼眸,試圖去感受曾經(jīng)的那場狂風(fēng)暴雨的激烈。可她知道,許許多多的事情,許許多多年深日久的心意,終究都是回不去的了。

 。ň牛

  與世鈞結(jié)婚這些年來,翠芝從來沒有下廚做過菜,更沒有打掃過衛(wèi)生。她說她討厭油煙味,也討厭灰塵,好脾氣的世鈞倒也不曾責(zé)怪過她。好在兩人的收入都還不錯,便一直請著幾個工人在家輪流幫忙。

  但其實,在翠芝的心里,一直都隱隱有一幅夢想的圖景。

  那應(yīng)當(dāng)是發(fā)生在美國的一棟城郊的小別墅里——她站在窗前認真地烹飪,她的孩子在樓上的房間讀書,而她的丈夫,便站在灑滿陽光的庭院里,悉心地修剪著院中的花花草草。

  當(dāng)初她隨口勾勒的一個畫面,燃起了叔惠遠赴異國的美夢,也為她自己點燃了一個難以磨滅的希望。

  人年輕的時候,總覺得整個天下都是唾手可得。漸漸成熟起來,才知道,自己與其他人沒有任何的區(qū)別,沒有誰能好運得事事稱心如意,亦沒有誰可以逃過卑微從俗的軌跡。

  或許到最后,每個人都會變成自己曾經(jīng)最看不起的那種人。

  如今的翠芝既做了妻子又做了母親,她做著一份輕松且收入不錯的工作,周末也可以呼朋喚友去喝下午茶逛街購物,家中還有工人幫忙打掃和照顧孩子。她的父母與世鈞的父母是世交,所以在她這里,根本不存在什么婆媳不和的問題……她這樣的生活,不管怎么看,都應(yīng)該是完美無瑕的了。

  可她愈發(fā)覺得自己活得迷惘,愈發(fā)覺得,自己活得就像是一具精致但沒有靈魂的瓷器。

  靜下來的時候,她發(fā)覺她最愛聽的,還是狂風(fēng)吹得窗簾高高飛起,堅硬的窗簾邊緣敲在窗框上,那不絕于耳的“當(dāng)當(dāng)”聲。

  她總記得,在漫長無盡的記憶深處,有過那么一個午后,忽然之間電閃雷鳴,狂風(fēng)乍起,大雨呼嘯著淋濕了整片大地。教室里門窗緊閉,唯有窗簾敲打窗框的聲音。盡管屋外風(fēng)雨如晦,屋內(nèi)的世界,卻仿佛溫柔得再也沒有任何的打擾。

  那時的她,低著頭,心不在焉地做著習(xí)題,始終不敢抬頭看坐在前排的那個人,生怕自己就此淪陷在他的眼眸里。

  她還記得,有一年暑假,灼熱的太陽仿佛把地面蒸出了一層層的暑氣,她坐在公園清涼的石凳上,拿著便攜式電風(fēng)扇輕輕吹著自己的臉頰。她身旁坐著的那個人,一次次小心翼翼地看她,又一次次小心翼翼地把目光收了回去。

  那時的她,分明是感覺到了什么,可她什么也沒有說。她只是靜靜地嗅著從他身上飄來的,那淡淡的煙味。談話間,她低下頭來,恰好看到他握著衣角的手——修長白皙的手上,微微暴出青色的血管的痕跡。那緊緊握住衣角的力度,似乎是在竭力克制著,唯恐泄露了那些緊張而不可告人的心情。

  那一刻的翠芝,抑制著漸趨劇烈的心跳,抬眼望向面前的荷塘。

  只見夏季的暖風(fēng)溫柔地拂過湖面,綠油油的荷葉,便如少女裙擺般輕輕地蕩漾了起來。

  失神凝望間,不經(jīng)意蹉跎了一世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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