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叫母親的星子散文

　　濃稠的黑夜，我們需要一點光明。哪怕火光如豆，也能點亮簡純的煙火日月，哪怕只有一丁點微光，也可以照亮我們前行的路。

　　陶是溫厚的，在制陶匠人的手里，那些來自大地的泥土，還散發(fā)著植物芬芳的氣息。陀螺般轉(zhuǎn)動。轉(zhuǎn)動的泥土也能開出小小的花朵。你看那雙粗糙的手，這雙手耕耘大地，收獲谷物，一樣能如兒女般細(xì)心呵護(hù)，泥土盛開的花朵。在水的滋潤下，浸入遠(yuǎn)年的履痕。祖先們一路走來，在祖先一路走來的荒野上，我們才有了溫暖的家園。那煅燒筋骨的火焰，在一座小小的土窯里，將陶盞的前世今生，塑造成型。也許，一只陶的器皿并不精細(xì)；但一只陶就是如此憨厚的模樣，在烈火的熔煉下，終被鑄入鄉(xiāng)村簡樸的生活。

　　它實在太小了，小小的陶盞，一如父親的拳頭大小。薄鐵皮的蓋子，薄鐵皮卷成的油柱，攢進(jìn)一根軟軟的棉線，就成了一只會發(fā)光的陶盞。

　　做針線活的母親，他的眼中滿是慈祥與溫暖。搖曳的燈光，把母親的影子投射在山墻上，山墻上就有了一個端坐的佛像。我們的母親啊，盡管沒有可以靜坐的蓮臺，但一樣輕拈針線，為我們縫綴出一個美好的將來。你看她將一根閃亮的銀針，在鬢發(fā)間輕輕一抹，一根線在昏黃的燈光下飛舞。溫暖的衣，結(jié)實的千層底的鞋子，就這樣穿在我們的身上與腳下。不管前方再多風(fēng)雨，不管來日的長路有多少冷寒與崎嶇，我們都能平安度過。

　　手搖紡車的母親，她的心地如棉。艱難的日月，為了省下一點點燈油，總是囑咐我們將燈捻撥小一些。其實你不用擔(dān)心，母親的眼神在那時從來很好。駕輕就熟地手搖紡車，就像轉(zhuǎn)動自己人生的寰球。嚶嚶，嚶嚶，潔白的棉劑子在她的手中一寸寸縮短，細(xì)細(xì)的棉線在棉錠子上越纏越長。鄉(xiāng)間的日月，就是母親的日月。鄉(xiāng)下的燈火，母親總是在搖曳的燈光下操勞到很晚。等到月上中天，你看哪一個母親不是輕捶疲累的腰肌，站起身，像一個巡夜的哨兵，把莊稼院里清查一遍。鋤頭掛在樹杈上，犁杖靠在土墻上，雞們在高高的枝椏上做夢，那只忠誠的老狗，低低地吠了兩聲，以示自己并未擅離職守，一定會看護(hù)好我們簡陋的家園。

　　走在夜路上的母親，將一直陶盞捧在胸前。不聽話的風(fēng)，左吹右攆，妄圖熄滅黑暗中小小的火苗�？赡赣H識得風(fēng)的伎倆，背迎著風(fēng)，用胸膛和另一只手看緊這引路的燈盞。村后的小學(xué)其實并不太遠(yuǎn)，夜黑漆漆的，我憑著天空疏離的樹枝，也能記得回家的路。只是，誰的小小的胸膛里沒裝過一些自欺欺人的想法呢，總覺得漆黑的夜里有一雙低沉的腳步，跟在身后。心，揪緊著；腳步，更加不安與恐懼，眼里只盼著那盞熟悉的燈火出現(xiàn)。

　　有時候，你想也不用想，那個把你的生命當(dāng)做自己生命的人是誰，那個把你的心跳始終和她的心跳接連在一起的人是誰。那是我們的母親啊，鄉(xiāng)間的母親站在空曠的路口，像一棵迎向春夏秋冬的老樹。把風(fēng)霜雪雨踩在腳下，扛在肩頭，只為呵護(hù)我們小小的身影，漸漸長大。

　　我不能忘記一只小小的陶盞，就像永遠(yuǎn)不能忘記母親的眼神。那質(zhì)樸的陶，是母親溫和而親切的面容。那細(xì)細(xì)的燈芯，是母親短暫的一生。那盛裝在陶里的是母親的汗水，血液與淚水，無聲的燃燒，換取黑夜中微弱的光芒。

　　每一位鄉(xiāng)間的母親都是一顆閃爍的星辰。她們手捧陶盞，手捧一豆搖曳的燈火，在漫漫的夜空，閃爍成漫天星辰。你試著走出家門，你試著走向曠野，你試著走向那條綿延的記憶長路，一定會在某個熟悉的路口，重逢我們親愛的母親。

　　她們老了，她們?nèi)急M了一生的血淚，撥亮我們前行的燈火。她們瘦弱的身影，在寒風(fēng)中孑然而立，像一只沉默的陶，回到自己深愛的土地。她們像極了一個詞——油盡燈枯，熬完了自己的青春與熱血，最終化成天上璀璨的星辰。在每一個漆黑的夜晚，指明我們回家的路。

　　輕輕拂去陶盞上的塵埃，薄薄的釉彩，依然像流動的云。能聽見蓽剝的火苗，能聽見小河的流水，也能聽見母親手中的針線穿過歲月輕渺的叮嚀。

　　一豆燈火，化成生命中永恒的航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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