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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梨花白散文

時間:2020-09-28 17:17:03 散文 我要投稿

清明梨花白散文

  我非常喜歡梨花的白,更愛梨花的純潔與淡雅。春天里來百花開,然而,在我的鄉(xiāng)下老家,如今每年的春上,我所能見到的常常是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風和日麗,笑靨滿樹,桃花的紅艷與盛極,可以說占盡了無限的春光。我記得從前,待繁華落盡,一切歸于平淡,老家的梨花就會含情脈脈地粉墨登場。在我早年的記憶里,梨花的姍姍來遲,它絕無半點的嬌氣和故作姿態(tài)之嫌,它每年似乎都在趕著一個節(jié)氣或節(jié)日。

清明梨花白散文

  “梨花風起正清明”,梨花盛開的時候,正值清明節(jié)氣。據(jù)《淮南子?天文訓》記載:“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乙,則清明風至!薄稓q時百問》中則說:“萬物生長此時,皆清潔而明凈,故謂之清明。”從前的鄉(xiāng)下老家也有一句老歌子,叫做:“清明前后,種瓜種豆!鼻迕鞑粌H是古代農業(yè)生產的重要節(jié)氣,也是我國古老而傳統(tǒng)的祭祀節(jié)日。我以為“梨花”就是在挽留春天,一個“梨”字,不正好是“離”的諧音嗎?挽留是對美好事物的依戀,而離別是萬物的輪回。我以為生命只是一個過程,難得“清明”,最難得的是像梨花一樣地“白”。

  我的故鄉(xiāng)老祁堂是賈魯河畔一個普普通通村莊,曲曲折折的河水繞村流過,陰陽先生說那里絕對是一塊風水寶地?陕犖覡敔斨v,自打他記事起,也不曾有誰做過什么大官。甚至直到今天,連一個七品芝麻官也沒見出過。據(jù)說老來祖卻是大明朝時的進士第七,正兒八白地坐過山西某縣的正堂,只是因丁憂辭官、再出山不久便病死于任上了。老來祖還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官,這一點是確信無疑的,因為曾有人見過皇帝欽賜的牌匾。說起這些,作為后人在感到榮耀的同時,也多多少少地有些汗顏。

  早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建鄉(xiāng)的時候,老祁堂村一下子就遷走了幾十戶,村子靠前的半截幾乎空了。從莊子的中心街,確切地說,應是從街口那長滿青苔的水井向南,一路兩邊,不遠栽有一棵大梨樹。梨樹手扯手、肩并肩,一直沿街延伸至村南的舊河堤。在我記事的時候,那里就是一片大梨園了!昂鋈缫灰勾猴L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這是唐代邊塞詩人岑參詠雪的詩句。不過,這雪若梨花的意境倒很容易讓我想起當年的情景。

  我記得當年老家村南的那片大梨園,梨樹雖然沒有千棵萬棵這么夸張,但也足足有上百棵之多,而且棵棵梨樹都很粗大,有的我一摟還摟不住。村南的那條河堤是賈魯河從前改道留下的,靠著堤岸并排就還有三棵大梨樹,它們就像孿生三兄弟似的,高低大小都差不多。我還記得在那數(shù)以百計的大梨樹中,梨子的品種也非常多,有大黃梨、小黃梨、疙瘩梨、鴨蛋梨,還有好吃又好看的青穗梨等,但無論是哪一種,春天似乎一律都開白色的花。

  在每年梨花綻放的季節(jié),村子內外便連成了一體。團花簇錦,像一片翻著波浪的大海,又像藍天上的朵朵白云。若將其比成“雪”,滿樹的落雪,晶瑩剔透,潔白而光亮,那可不是一夜春風所能做到的!扒迕鲿r節(jié)雨紛紛”,詩人的感情是凝重的,但其想象也是豐富的。一株株雪白的梨花,又何愁沒有“一枝春帶雨”?不過,那個時候,我絕然不會想到像大詩人白居易筆下的楊貴妃。

  至今猶記,梨花初放,青葉尚未成形,一簇簇梨花開滿枝頭,花瓣純白,一塵不染,玲瓏而剔透,連只雀兒也不見,真的是漂漂亮亮、大大方方。輕風徐來,枝條晃動,如絲的花蕊引來了“嗡嗡嚶嚶”的蜜蜂,柱頭的藥粉散發(fā)出細細的幽香,偶有蝴蝶前來助陣,動中有靜,靜中有動,蝴蝶與梨花花真?zhèn)坞y辨。花海、云海,梨花團團,噴云吐霧,盡情地開著。那一棵棵梨樹如夢如幻,真有些像傳說中的蓬萊仙閣;那一枝枝圣潔的梨花,恍若衣袂飄舉、含情凝睇的仙女們的綽約風姿,給人一種如入仙境的幻覺。

  歲月在時間的流里凝固,輕風無法漂白曾經的記憶?扇绻麜r光可以倒流,我只想拾取那段多么熟悉的黑白底片。我的祖輩與父輩都是土生土長的農民,他們一輩子都在與腳下的黃土地打交道。爺爺生前曾教過私塾,是生產隊里有名的老瓜匠。父親是趕牛驢車的.,當時人們都叫“使喚牲口的”。祖父的瓜田就在村子的南頭,與梨園也就一路之隔。那里曾是一片泡沙窩,生產隊時,冬季農閑無事可干,無事找事就深翻土地。原本雞叨羊啃、豬拱狗擇之地,也變成了肥沃的良田,改天換地,一切都應皆歸功于偉大的勞動與創(chuàng)造。

  那年月,每到清明節(jié)前后,梨花風起,大隊部里常常會播放《朝陽溝》選段:“桃花謝,梨花開,楊柳吐絮,一轉眼又半年!泵慨斶@時,祖父便戴上斗笠,拿起瓜鏟,開始了他的偉大征程!拔覜Q心在農村干它一百年!”現(xiàn)在想想,這句話唱得最為響亮!耙话倌辍笔莻整數(shù),其實就是說人的一輩子。無論是我的爺爺,還是我的父親,他們都剛好走過“古稀”,便撒手人寰離我們而去了。但在故鄉(xiāng)的那塊黃土地上,他們實實在在地干了一輩子,正如梨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直到大樹轟然倒下。

  想當年,我曾經多次地跟著爺爺下地。爺爺在瓜田里翻土、除草、下秧、整苗,澆水和盤瓜,我則在大梨樹下壘瓜園、看梨花、拾蟬蛻、捉“知了”,有時還像小狗一樣故意把尿灑在大梨樹上。爺爺干活累了,就夾著瓜鏟走到大梨樹下,摘掉頭上的斗笠,靠著梨樹坐下,從上衣的內兜里掏出準備好的紙條和煙沫,裹成喇叭筒點上,便招呼我過去。爺爺猛抽幾口,從地上撿起小干柴,給我寫下一個大大的“梨”字,問我:“是啥字?”我說:“不知道!睜敔斢檬峙呐纳磉叺拇髽,看看我。我立馬明白了,說是“梨”,爺爺笑了。

  我知道爺爺教過私塾,一肚子的學問,便反問道:“爺爺,梨花為何是白的?”爺爺似乎吃了一驚,怔怔地看著我,過了很長時間,爺爺掐滅了煙,在梨樹上操了操,長嘆一口氣說:“它內心里苦!”我清楚地記得當時爺爺?shù)哪莻“苦”字拉得很長。我感覺爺爺所答非所問,又說:“‘苦’就是‘白’的嗎?”“‘苦’在心里,醞釀出的結晶才是白色的。這些你不懂,還是不說了吧!”爺爺答道。我窮追不舍,接著又問:“那為何結的梨子卻是甜的呢?”爺爺這次回答的很爽快:“苦盡甘來,享受的感覺,總是甜的!

  當時使喚牲口的父親,每次下地回來,大都是在梨園里卸套。卸套時,父親往往先讓驢子打滾。有一只青驢,耳朵長長的,毛發(fā)光亮,轉幾圈它就是不臥下,伸著頭去啃地上的青草。父親折一小枝梨花往地上一撂,它立即便臥在地上,四蹄翻發(fā),左右各打幾個滾,然后猛地站起,抖抖身上的塵土,揚起脖子,“哼哼哈哈”地大叫幾聲,又勾下頭不時去嗅地上的梨花。父親將其拴好,整理整理所用的家伙,才轉身回家吃飯。這時的梨園卻顯得非常地幽靜,枝頭的梨花似乎一直在看著、笑著。

  古樸的鄉(xiāng)村,寧靜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也自在。其實做官不做官又有何妨?當年的陶令公不為五斗米折腰向鄉(xiāng)里小兒,掛冠歸園田,復得反自然是多么的快活。雞鳴桑樹,狗吠深巷,梨園驢鳴,種瓜得瓜,生活從來不乏生命的交響。種豆于南山,草盛苗稀,而詩人的志趣依然不減。爺爺常年種瓜匍匐于黃土地,父親風雨中來來往往趕著牛驢,他們把對生活的愛都一門心思地用在了黃土地,用在了手里的活計上。

  但爺爺從來沒有放松過對我的教育。無論是皓月當空,還是風雨之夜,再忙再累,每天吃過晚飯,爺爺總是點上小煤油燈,督促我溫習功課。做完功課,爺爺還讓我寫大字、打算盤,可我總是嚷嚷著叫他講故事。爺爺是一副好心腸、好脾氣,在我應付完功課和雜耍之后,他也時常滿足我的要求。什么王戎早慧、孔融讓梨、桃園結義、宋江殺妻等,我都是從那時聽爺爺講的,F(xiàn)在想想,當時爺爺每每講過之后,還來上一段“精彩”的點評。有時一高興,還賞我一把嗑好的瓜子。如果運氣好,青皮紅子戇口甜的小瓜,用一塊皺巴巴的羊肚子手巾包著,偶爾也是有的。

  由于生活的壓力,父親那些年脾氣不太好,對我要求比較嚴,但看得出他還是深深地愛著我的。記得有一次,我和小朋友一起去看打靶,父親氣得他暴跳如雷,回來之后,他就把我拴在大梨樹上,而自己抱著粗大的梨樹枝使勁地搖晃,滿樹的梨花都都感到震撼了,他還未停止。直到爺爺來了,父親才像個孩子似的委屈地說:“不是我要打他,看他干的是啥事?”爺爺接過話茬問:“啥事?”父親急著要說,爺爺像父親一使眼色,說:“你回去吧,我在問他!”說著,爺爺給我解開了,摸摸我的頭說:“孩子,該學習的時候一定要學習,就像這梨樹誤了花期,怎么會結果呢?”

  往事歷歷在目,可一轉眼三十多年過去了。祖父在一個梨花盛開的清晨,悄悄地走了。他一貧如洗,什么值錢的東西也沒有,記憶中他只給我留下了一對梨木簡,那是他親手做的。還記得那是一年的中秋,村里來了一位說書老藝人,傍晚設場,擊鼓打板,唱了一通《薛仁貴征西》。內容大致是說梨山老母的徒弟樊梨花,陣前捉住了大唐征西先鋒薛頂山;樊梨花只記得臨下山時老師的一句話“遇白則嫁”,可先遇楊范,后遇頂山,而羊(楊)明顯遜于雪(薛),匆忙間不知如何是好。

  此出戲格外熱鬧,可我的注意力只在說書藝人手中的那副簡板上。臨結束的時候,我哭著鬧著堅持要拿走,藝人不肯,這可急壞了我的爺爺。情急之中,爺爺只好答應給我做副好的,在眾人的勸說下我才作罷。事情過后,我早已忘到爪哇國去了,沒想到祖父又是鋸又是刨的,整整花費了三個晚上,還真給我做了一對梨木簡。如今那對梨木簡也不知遺落何處,杳如黃鶴,已成為永久的事實。

  在香港回歸的那年農歷十月,一個飄雪的日子,父親也去了。如今,老家的那片大梨園也早已銷聲匿跡,只有老母親還跟我一起生活著,她那滿頭的白發(fā)既像雪,而又更像梨花。小時候的一切都單純得如一張白紙,老了老了,頭頂猶如下了一場飛雪,而人生卻一年又一年,仿佛就是那滿樹的梨花,開開落落,落落開開。梨花白,“白”正是生活的本色與底色,我愛梨花,我愛原汁原味的底色生活。在平凡的崗位上做著平凡的事情,心地純潔,我以為“淡”也是一種“雅”。

  近些年,由于忙于瑣事,我已有好長時間沒回老家了。去年清明節(jié)前夕,我回了一趟老家,推門一望,雜草叢生,荊棘遍地,滿目地蕭然。我摸索著走近院中,在堂屋正門的東南角站定,用手扶摸著父親臨走那年栽下的梨樹,看著那一枝枝通白的梨花,看著那頹圮的墻壁上枯死的瓦菲,看著那四面新起的洋樓和別墅,人世滄桑,我的淚水奪眶而出。不知過了多久,不遠處傳來了俄羅斯經典歌曲《喀秋莎》:正當梨花開遍了天涯,河上飄著柔曼的輕紗;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聲好像美好的春光。

  我抬頭一看,原來是一位游鄉(xiāng)賣菜的,車喇叭聲聲清亮。歌聲春光,梨花輕紗,故鄉(xiāng)天涯,最美還是梨花白,最淡也是梨花白。我非常喜歡大詩人蘇東坡的《東欄梨花》那首小詩:梨花淡白柳色青,柳絮飛時花滿城;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啊,純潔雅靜的清明梨花!人生能有幾清明,愿作梨花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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