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的散文
一個男人走在長沙的大街上,從一棵樟樹到另一棵樟樹,他的臉只有在走出密集的陰影時,才會被陽光的斑點辨認出來。是的,他已不再年輕,盡管他認為體內還殘留著熱血剛剛涌動過后的平靜,他那激起浪濤的巖尖仿佛還在閃現(xiàn)撞碎的無數珠粒,但他還是警覺起來,他不能再像從前一樣,對身邊的一切熟視無睹,但他又不想把自己與這一切聯(lián)系得過于緊密,這讓他的呼吸變得緊張。這個男人,不是別人。
是的,我走在長沙的大街上,思維的紊亂變得無跡可尋。無論是五一路、芙蓉路還是東風路,仿佛是攤開在手上的脈管,它們從未終止過爬行,也從未終止過在我身體的任何一個地方擴展它們的疆域。又一個半年過去之后,我所知道的年嘉湖走出了50年不遇的冰凍期,它抽空的身體需要填充,除了干凈的水和無法理清的草蔓,沒有什么是它所企盼的,而就在它身體的下面,一條水泥澆鑄的隧道正在暗渡陳倉。真正的巨響只能來自更深層次的地方,它是這座城市的隱痛,是它局部的痙攣。其表面看來只是由正在散落的碎屑構成,像一幅拼湊起來的招貼畫。為此,大地不作評論,它持續(xù)的振動猶如蟬翼,這種被動的行徑賦予它寬容和解構兩大功能,就像炮火過后的硝煙一樣富有某種象征意味。挖土機的長臂大量散落在這座城市的外圍,城市的肚皮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薄,我的外圍則不宜擴張,只有在自己的體內施展拳腳。真相成為粉末,被風吹走,陌生成為灌木,枝葉叢生。
我是一個被遺忘的人,遺忘是必然的,因為從來沒有被記住過,滿大街都是陌生的人、陌生的臉孔,曾經想過記住你的人或許也在背過身去的那一瞬間將你遺忘,他們行色匆匆,要奔赴各自的戰(zhàn)場。這些都情有可原,動物如此,就連植物也一樣,一切都在重復的搬動之中。曾經住在我隔壁那個經?人缘娜,在我搬離數月之后的某個下午又不期而遇。或許我的特征還不夠明顯,他并沒有認出我,背著手與我擦肩而過,但走出不遠他就開始咳嗽,比以前更厲害,一連串劇烈的咳嗽聲使他的面部、脖子和腰身變得扭曲。他蹲在地上,一只手握成空拳捂住嘴巴,一只手伸進褲邊的口袋,他摸到一包皺皺巴巴的餐巾紙,用它擦去嘴角黏稠的唾液。不亞于面對一場風暴,直到風暴停歇,他回過頭來,讓我看到充脹血絲和淚水的雙眼。他不記得我曾經跟他說過“少抽點煙”,他看著我只是想笑,但不等笑出來就被汪洋而來的咳嗽聲給吞噬了。他一邊咳嗽一邊沖我搖手(我沒看懂到底是什么意思),竹竿一樣的身子不住地顫動,煙灰掉落,直到夾在手中的煙蒂燃得他的手指生疼。我記得他的生活狀況并不好,每年夏天,他的咳嗽有所緩解的時候,就到不同的工地上去打臨工,經常隨身帶著一個可樂瓶子,盛滿自己泡的涼茶。老婆在一家超市打工,每天騎著一輛舊自行車,早出晚歸。兒子高中沒畢業(yè)就談了一個女友,兒子長得很帥,找的那個女友我見過幾次,總是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有時兩個人在社區(qū)里走動,像兩股相互攙扶的泥條。為此他大發(fā)脾氣,尤其是對這個未來的兒媳婦嗤之以鼻,理由似乎很充分,她不是一個可以與兒子過日子的人,但又無可奈何,他只有這一個兒子,他只要開口說幾句,兒子就可以半個月不見人影。而他又經常犯咳嗽,有時話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我曾經答應幫他勸勸,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間和地點。他終于站起來,旁若無人,走向不遠處的公共汽車站牌。
在硯瓦池,我同樣與這里的人互為陌生,生活的表象處處可見,只是為了把屬于它的本質隱藏得更深。這都是成人們該干的事,他們即使閑下來什么也不干,都無法動搖生活體現(xiàn)在他們身上各式各樣的決心。在這里,我只是一個外來人,我的租住地原來是一個小型的招待所,估計是生意不好,停了,一至五樓所有的房間都用來出租。整棟樓以一定的坡度和掉落的桐花為印記。我的房東是一對中年夫婦,丈夫文弱得像個書生,一天到晚,好像他的神思都不在身上,像風一樣飄忽不定。他的夫人有點未老先衰,黑眼圈,大嗓門,看上去肝火有點重,整天又是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一天凌晨,這個女人像著了魔一樣敲幾乎所有的門,但應者寥寥。她敲門的聲音很大,但她的嗓音低沉而嘶啞,“請開下門,請開下門”,還伴著強忍不住的喘氣聲。她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敲下來,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十分緊急的狀況。我躺在床上,覺得這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我們只是一些外人,有什么事情緊急得要驚動我們呢,平時即使是真有什么事情,譬如水電、房租,也是由她的丈夫來說的。她終于敲到我住的房間,看來敲了這么久,她有點泄氣了,但內心仿佛仍然有一種不死的希望,這希望支撐著她,“老板,請開下門,請開下門”,她喊我“老板”,這讓我尷尬。不知為什么,可能是我還沒有想清楚,這種遲疑最終讓我放棄了開門的念頭。門被敲了許多下,但對她而言卻像一塊石板,她走的時候一定很失望。誰知晚上她又來敲門,我正準備燒水洗臉,聽到她的聲音,我想一定是早上的事情仍在延續(xù)。我的房間里亮著燈,她通過門底的縫隙就能看到。這次我只好開了,她見我開了門,臉上馬上就浮現(xiàn)出一堆笑來,而在我看來她的笑其實只是一堆皺紋。她是來收房租的,說我的房租到期了,這讓我感到奇怪,一個季度一交的房租還只過去兩個月,她一定是記錯了。我攤開手向她說明,她一臉懷疑的樣子,“是嗎?是嗎?”她這種語氣使懷疑的對象變成了她自己。終于,她像是想起來了,說對對對,是要到下個月。但她很快又說,最近手頭緊,能不能先借她一點錢,幾百塊或者一千塊。我說,沒有,真的沒有。然后補充說,下個月我會準時把房租交給你。下個月到來的前幾天,她在馬路上碰到我,主動跟我打招呼,一臉討好的笑。下個月到來的前一天晚上,天下著冷雨,有冰凍的跡象。我從外面回來,用熱水泡過腳,正準備上床休息,門再次被敲響!我打開門,又是女房東,她說明天她要去桂林,要一個星期之后才能回來,我的房租是不是今天晚上就交給她。我說錢在銀行卡里,能不能明天再取。她求我?guī)蛶兔,說樓下就有一個工商銀行,只要是銀聯(lián)的卡,自動取款機上隨時都可以取到錢的。沒辦法,我只好又穿上冰冷潮濕的鞋,下樓,取了錢,她竟然就守在路口,我把錢交給她,要她點一點,她一下子眉飛色舞起來,飛快點了一下,說了聲謝謝,就像一只興奮的母雞,轉身向一間燈光通明的房間走去。每天晚上我都會聽到麻將嘩啦啦的響聲,這響聲正是那個房間發(fā)出來的,經常是徹夜不停。后來,我有很長時間沒有看到女房東。有一天下班回來,嚇了一大跳,我的房門是開著的!隔壁的也是!幸好沒有丟什么東西。我跑去問男房東,男房東也嚇了一跳,他連忙喊“老娘,老娘”。他老娘看上去應該有七十多歲了,有事沒事竟然拿著房東的一串鑰匙樓上樓下地爬,只記得把門打開,卻不記得關上。男房東身上的文弱馬上就不見了,他一臉兇惡地沖老太婆嚷:“叫你不要亂跑的,就是不聽。”老太婆癟著嘴,低著頭不敢看他,像個犯了錯遭到斥責而又心懷委屈的孩子。
在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之后,我想從現(xiàn)在開始應該學會呼吸,盡管長沙的肺活量并不大,遠遠不如我去過的北京和武漢,但我的呼吸仍然是多余的。我經常在早晨和傍晚經過烈士公園,經過年嘉湖,我把它們當成是長沙的肺,它的收縮和擴張是隱性的,是與許多人的呼吸相通的。這種想法很奇怪,但沒有任何道理。我經常在想,長沙的肺到底在哪里,它的呼吸,它吞吐的二氧化碳和氧氣有著怎樣的出入口。我也一直在尋找,它的肺部或許有著某部機器的外形,類似于一艘潛艇,所有的操縱桿和儀表都與壓力有關,與動力有關,與升降的深度有關。
在年嘉湖岸邊的平地上,一群老年書法愛好者在練習書法,他們用紅色的小塑料桶從年嘉湖打水,用厚海綿和圓木棍特制的筆進行書寫。其中有一個戴瓜皮帽的——一個熱心的瘦老頭,灰白的頭發(fā)稍微有點長,衣著也有點時髦,他是他們的頭,經常起到號召的作用,看上去六十多歲了,似乎還有一顆容易激動的童心。看到有人圍上來觀看,他的尖下巴就會輕輕地聳動,神情立刻鮮活起來,他驕傲起來的樣子真的有點像個小孩。而更多的年輕人只是匆匆地經過,頸子一扭,瞟一眼,腳底下并沒有慢,是年齡和生活在推動著他們。我無法預知,等哪一天我老了,會不會也會像他們一樣。我還見到另外兩個老人,其中一個捏著一根木棍,每天清早就站在湖邊的一棵柳樹下練習,他目光癡呆、表情麻木、動作遲緩。每次看到他,他總是扎著馬步,微微地喘氣,用木棍的兩頭一下一下地擊打著水泥地面,發(fā)出“篤、篤、篤、篤”的響聲。另一個則旁若無人地哇哇大叫一番,或者運足氣力突然大吼一聲,他執(zhí)意要調動起自己的五臟六腑。因為人們相信生命是可以拉長的,于是他們都把自己當成是一根橡皮筋,只是每個人用來拉長的方式不一樣。生命是時間的,而時間是給生命帶來恐懼的根源。
我無法跟蹤一只鳥,當它脫離它的群體,它必須要獨自面對自己的微小,除了它本身,這個世界是何其龐大和虛空。只有當我面對那些具體的事物和生活的細節(jié)時,我才會感到存在的真實,是可以用手去觸摸的。與湘江河邊的一只水鳥一樣,它用力盤旋在水面的上空,沒有什么是它可以把握的。巨大的虛無感籠罩著我,而時間又不肯放慢它的腳步。萬噸碼頭有著鐵一般的沉默,它積攢了太多的熱血,現(xiàn)在變得冰冷。這來自于殘酷的規(guī)則,來自我們看不到的潛流。但我們被推動,像數不盡的沙粒,誰也認不出誰。一年前,我和一位朋友想在東風路合租一套房子,一打聽,附近就有一套。一位熱心的大娘告訴我們房子的主人去菜市場了,并從家里搬出凳子讓我們坐在她家的階臺上等。在等的'過程當中,我們攀談起來。大娘很健談,主動跟我們談起她過去經歷的事情,談她作姑娘的時候,談她的三個兒子,那樣久遠的記憶她談得興趣盎然,而對于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她知之甚少。生活在過去和生活在別處其實沒什么不同,如果記憶值得我們去信賴。但記憶有時是不可靠的,記憶有時只不過是我們對想象的記憶,想象是多么的可怕,它無所不在地占有我們,甚至借用大腦的權威來命令我們,讓我們屏息靜氣,聽候它的發(fā)落和差遣。
小時候,我有三次溺水的經歷。第一次緣于對游泳的誤解,當我看到那么多年齡比我小的小孩子往湍急的水流里跳時,我以為游泳是人的天性,生下來就會的。直到跳進水里后才發(fā)覺我跟他們不一樣,他們可以像魚一樣在水里游,而我只能像秤砣一樣往水底沉。仰面而來的水流一下子覆蓋了我,直往我口里灌,這讓我無法呼吸,出于一種求生的本能,我用四肢努力地劃動,想讓自己的頭部和嘴巴浮出水面,但無濟于事,若不是及時被人發(fā)現(xiàn),早已溺水而亡。后面兩次則是因為不識水的深淺:一次是因為水過于清澈,一眼就能看到水底的石子和草蔓,以為很淺,下去了才知道自己的身高不夠。另外一次是因為水太渾濁了,看不清,結果從淺水區(qū)滑進了深水區(qū)。后來學會了游泳,可以輕易地橫跨一些江河,結果反而更容易溺水,經常被憋得透不過氣來,但這些都忘了,只記得前面的三次。是的,時間過得太快,我早已過了“涉世未深”的年齡。時間、生活、人群都向我呈現(xiàn)出了不同程度的汪洋,這是年嘉湖和湘江所無法比擬的。我所追求的光榮和夢想,包括我所持有的信仰,不再被我的熱血所喂養(yǎng),它們成了可有可無的棄兒,有時飽含熱淚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游走,有時披頭散發(fā)在鬧市中狂奔,有時又安靜下來蜷縮在某個陰暗的角落。
吳筠《元氣論》中說:“人之生也,稟天地元氣,為神為形。受元一之氣,為液為精。天氣減耗,神將散也;地氣減耗,形將病也;元氣減耗,命將竭也。”人類最大的痛苦是不能擺脫肉體的糾纏,靈魂同樣如此,靈魂不得不依附在肉體之上,因此它同樣也是痛苦的。一旦肉體不潔,或者受到疾病的困擾,同樣也會殃及到靈魂。有識之士在看清這一切之后,最熱衷于天地之氣和養(yǎng)生之道。一個人可以讓呼吸變得均勻、平和,但他無法同時取悅自己的肉體和靈魂,因為靈魂同樣也需要呼吸,或許更甚于肉體。一座城市也是如此。更多的時候,靈魂和肉體是一對冤家,肉體因為靈魂的存在而變得無所適從,而靈魂則經常揚言肉體是多余的,要棄之如弊履,結果導致神形減耗,元氣大傷。每天晚上,我都會靜臥吐納,一邊一廂情愿予肉身以潔凈,還思想以澄明,一邊又不得不忍受來自歌廳的夜半驚魂和麻將館里的喧嘩爭鬧。這個世界是多么的不在乎,個人的感受即使是一座火山又有何用?你不能讓火山噴出來,噴出來,你就成了黑乎乎的火山灰。每個人都會因此造成呼吸不暢。一頭狗熊在動物園的水泥池里“吭哧吭哧”直喘氣,它的呼吸也不順暢。一棵“發(fā)財樹”原本稀疏的葉子在辦公室里漸漸泛黃、掉落,已是春天了,它的新芽還是沒有長出來,我聽不到它的呼吸,不知它是否還有呼吸。在烈士公園的紅軍渡,一個網魚人連續(xù)幾個早晨都在侍弄他在晚上放的絲網,被他網上來的紅尾鯉魚放滿了一桶。我趴在岸邊的石欄上,我知道這些鯉魚在一潭死水里活了很長的日子,它們是用鰓來濾食和呼吸的。我沒有鰓,不能到水里去,回到住處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窗戶,打開門,讓空氣像水一樣對流。我想,我的處境比一條魚的處境好不了多少,空氣中要過濾的東西太多,我的嘴巴沒有過濾的功能,我已經戴了一副面具,再戴上一個口鼻罩顯然是多余的。
在五一廣場花壇的空地上,一群五、六歲的孩子正在練習滑輪,他們全副武裝,背著雙手,一字排開,隨著教練的口令練習基本的要領。他們圓溜溜的眼睛充滿好奇地盯著教練的雙腿,可能是教練的口令轉換得有點突然,他們中的一個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結果滑倒了,四腳朝天躺在地上,惹得其他的孩子一陣騷動和哄笑。教練佯裝不悅,孩子們又齊刷刷站回原位,但他們當中還是有幾個會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夜幕降臨,花壇里的燈一盞盞亮起,那些簇擁著的綠油油的葉子在光影里反而變得有幾分模糊和朦朧。花壇對面的摩天大樓被八車道的路段阻隔,墻上巨大的電視屏幕正在輪番播放廣告和新聞。立交橋上車流如織,從橋下通行的人流與各種聲音混和在一起,成為一個雜亂而又繁忙的整體。我之所以這樣描述,是因為我相信一座城市應該有它固有的層次感和秩序感。就像我一直在徒勞地尋找自己的位置。當一個人的肺部出現(xiàn)了問題,他不得不借助CT一樣。我們就這樣不了解自己。
前不久參加詩人彭燕郊先生在陽明山的遺體告別儀式,一個已經停止呼吸的老人,他留下的詩歌卻年輕地活了下來,那些被他使用過的文字具備了肺的功能。他在《混沌初開》里說:
“你已經來到無涯際的空曠,界限已被超越,界限不再存在,悠長的嘆息消失在悠長忍受的終了……”
對于我而言,“忍受”仍在繼續(xù),“終了”還遠沒有到來,只有“悠長的嘆息”。在說出這些的時候,并不是因為悲觀,在常人的眼里,悲觀是會影響到一個人的命運和前途的。現(xiàn)在想想,這是一個多么荒謬的結論!因為命運和前途從來就不在我們的掌握之中,惟一能做的,只是不斷地去接近我們想要到達的。就像現(xiàn)在,我每天從烈士公園的北門到東門,用近20分鐘的步行來平息內心的戰(zhàn)亂。一路上,我看到去年冬天還劍拔弩張的沼杉在這個春天已改頭換面,它新長的每一片葉子都在呼吸。但長沙的肺不在這里,我終于肯定。我只是感覺到它的收縮,在水泥的叢林里,它把我當作一粒跳動的微塵。
我現(xiàn)在把嘴巴閉上,這個春天,這個男人,要像沼杉一樣,用身上的每一個細胞去呼、去吸。而你所看到的那些肺部的陰影,其實只是一些花的圖案,由凝固的粉末堆砌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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