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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童話故事《白鸚鵡的森林》

時間:2024-06-11 20:59:37 童話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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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童話故事精選《白鸚鵡的森林》

  一

日本童話故事精選《白鸚鵡的森林》

  思達(dá)娥寶石店的門,是自動門。只要站到它面前,不要一秒鐘,擦得閃閃發(fā)亮的璃門就會“刷”的一聲打開。當(dāng)你走進(jìn)去,站在那棵巨大的盆栽橡膠樹上的白鸚鵡,就會用一種奇妙的聲音喊道:“你好!”

  就為了見這只鸚鵡,水繪每天都要到思達(dá)娥寶石店來。這是一家印度人開的店,所以,這只白鸚鵡是從印度帶來的鳥吧。除了鳥冠是黃色的以外,它的整個身子都是雪白雪白的,雪白得叫人目。

  從早到晚,白鸚鵡就站在橡膠樹上。一對藍(lán)眼圈里的眼睛炯炯閃亮,門一開,就會機(jī)械地叫道:“你好,你好!”

  “你什么時候吃飯?什么時候睡覺?”水繪仰起臉問道。

  可鸚鵡默默無聲什么也沒有回答。

  “喂,你什么時候吃飯啊?”

  水繪輕輕地碰了一下它那長長的尾巴。摸上去,就宛如天鵝絨的布料一般光滑。那手感,和摸在她那只心愛的名叫“咪”的貓身上時一樣。

  咪也是一只潔白如雪的貓。

  是水繪把它養(yǎng)大的。從它剛一呱呱墜地、眼睛還沒有睜開時,水繪就開始一口一口地喂它牛奶了。寵愛得是不能再寵愛了,就像妹妹一樣。

  水繪,還有咪,就是在附近一幢公寓的十樓長大的。她們常常一起到思達(dá)娥寶石店來看鸚鵡。好久好久以來,水繪就想悄悄地教這只鸚鵡一個詞兒了。

  那是一個人的名字。是水繪連一次面也未見過的姐姐的名字。就在水繪出生前夕,她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去了一個遠(yuǎn)遠(yuǎn)的、誰也看不見的國度。那大是天的盡頭、地的深處吧?

  “這是水繪的姐姐啊!”

  有一天早上,給佛像上完茶,媽媽突然這樣說道。水繪是不會忘記的,佛龕里面是一個她不認(rèn)識的女孩子的照片。女孩穿著一件水珠模樣的連衣裙,笑吟吟地望著遠(yuǎn)方。這是一個比水繪還要小的女孩。

  “還是這么大一個孩子的時候,死了……”

  這突如其來的話,讓水繪的心怦怦地跳個不停,她勉強(qiáng)才聽到了這只言片語。

  我竟會有一個姐姐……

  那天之后,水繪不止一次地想起這件事來。而每當(dāng)這個時候,都會覺得有一股暖融融的東西,從心底地涌上來。那是一種近似于金木犀花的味道。

  我想見姐姐。不行,就寫封信試一試。

  一天,水繪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墒,究竟把信投進(jìn)什么地方的郵筒才行呢?記不清是聽誰講過了,說是我們這個世界能去死去了的人的國度的,僅有鳥。鳥是來往于黃泉國的使者。當(dāng)水繪在思達(dá)娥寶石店里發(fā)現(xiàn)了那只白鸚鵡時,她猛地一怔,心都揪疼起來了。

  鳥是鳥,可它是能說話的鳥啊!

  而且它還又大又白。水繪想,這只鳥,是一定知道那個神秘的國度的了。托這只鸚鵡給姐姐封信吧?水繪認(rèn)真地思忖起來。

  她在想信里寫些什么。

  爸爸和媽媽的事、小貓咪的事,讓人嫌惡的老師的事,還有那個紅色的戒指。前一陣子,水繪買了兩個像極了紅寶石的戒指。她打算再添上一句,如果姐姐喜歡戒指的話,就送一只給姐姐。一想到姐姐在那另外一個國度,戴著一只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戒指,水繪的心,就溢滿了金木犀花的花香。

  “夏子姐姐。”

  今天,水繪又在鸚鵡面前,張大了嘴巴教道。

  從開始教它這個詞兒起,已經(jīng)過去兩個星期了。然而不管她怎么教,鸚鵡就是眼睛黑白一,怪聲怪氣地叫上一句:“你好!”

  小貓咪于是就像責(zé)怪它似的,“喵──”地叫一聲。連咪都把這個詞記牢了,鸚鵡怎么就記不住呢?

  “好不好?說夏子姐姐,夏子姐姐!”

  水繪再一次放大門的時候,背后不知是誰在模仿她:“夏子、姐姐!”

  一個低沉的聲音。

  誰!水繪吃了一驚,扭頭一看,就在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站著一位膚色黑的印度人。他的腿長得叫人咂舌,色的臉,就仿佛是雕刻出來的一樣?峙率沁@家店里的人吧?是這只鸚鵡的主人吧?水繪不由得下意識地抱緊了咪,連連后退了幾步。

  印度人用極其流暢的日語說道:“這只鳥啊,只聽喂它吃的人的話!”

  “吃的,喂它什么吃的呢?”水繪怯生生地問。

  印度人掰著戴滿戒指的手指,說:“樹的果實呀、草的種子呀、水果呀、蜂蜜呀……”

  “嗨呀,還吃蜂蜜?”水繪稍稍興奮起來了,“要是蜂蜜的話,我們家里就有啊!下次,我?guī)砦顾?rdquo;

  “謝謝。”印度人沒有一絲笑意地謝了她。

  二

  然而,數(shù)天之后,當(dāng)水繪捧著蜂蜜的瓶子來到寶石店的時候,那只鸚鵡不在了。

  橡膠樹上那朵綻開的白色的大花,不見了。

  就在它的旁邊,不知從何時起,那個印度人就像一個巨大的樹雕似的,影影綽綽地佇立在那里。水繪一進(jìn)來,印度人“”地動了一下,接著,就用一張可怕得嚇人的臉怒視著水繪。“鸚鵡呢?”

  水繪與印度人,幾乎是在同時這樣叫了起來。隨后,兩道視線就撞到了一起。印度人的眸子好可怕。發(fā)火了,卻不知道是為了什么。

  水繪昂起頭,昂得脖頸都疼了起來。

  她死死地盯住那個印度人,發(fā)出了嘶啞的聲音:“鸚鵡,在什么地方?”

  “在什么地方?”

  是那個印度人的聲音。這不簡直就像是那只鸚鵡在反問一樣嗎?

  “我,不知道啊!”

  印度人直截了當(dāng)?shù)、帶著一種指責(zé)的口氣這樣說道:“是被你的貓給吃掉了吧?”

  “……”水繪呆若木雞地張大了嘴巴。

  我的咪把鸚鵡吃了?貓怎么能把比自己身體還大的鳥吃掉呢……水繪不由得目瞪口呆。印度人仿佛是能把水繪的心看透似的,說:“貓吃只鸚鵡還不簡單。”

  “就說人吧,還不是滿不在乎地就把比自己不知大多少的牛呀、鯨呀吃掉了嗎?而且,昨天羽毛就掉在了這里。”

  印度人好像是要展示什么確鑿無疑的證據(jù)似的,在水繪的面前,攤開了緊捏的右手。那只大手的手心上,是一根雪白的、被硬下來的羽毛。

  “貓常干這樣的事。因為鸚鵡的肉太好吃了!”

  水繪劇烈地?fù)u著腦袋。

  “咪,從不干這樣的事。”

  是的呀。咪這種事根本就下不了手。它是一只非常、非常膽小的貓,許是從不大一點的一個小帽崽兒起,就在高樓上長大的緣故,偶爾帶它去公園,放到地上,連土都會把它嚇得一陣陣抖。真的,就是連條金魚都沒吃過。這樣的咪,怎么能把那么大的鸚鵡……

  可是就在這時,水繪地想起了咪在家里時的情景。這么說起來,咪這段時間還確實是有點萎不振。不要說牛奶了,連拌了干松魚的飯也一口不沾,就蹲在陽臺上。你喊它一聲“咪──”,它嫌煩似的,只是把細(xì)細(xì)的眼睛張開一下,就再也不理不睬了。就仿佛在思索一件什么事情似的,紋絲不動。

  咪是病了嗎?真是吃了鸚鵡壞了肚子嗎?

  可是就在這時,水繪腦子里又冒出了另外一個想法:“可是,說不定是逃走了啊!說不定,一個人,一個人飛向了某個遙遠(yuǎn)的地方!”

  是喲。說不定,鸚鵡說不定是飛向了水繪姐姐住的那個遙遠(yuǎn)的國度。說不定,一直飛到了天上群星閃爍的地方。

  然而,這回是那個印度人在搖頭了:“它不會隨便就飛走的。不是被誰吃了,就是被誰偷走了。”

  印度人的眸子里射出了光。那眸子似乎在說:不是你偷走了,就是你的貓吃了

  ──

  “那可是一只重要的鳥啊!沒了它,以后、以后……”

  印度人突然泣不成聲了。然后,一對含淚的眼睛突然就忿忿地瞪住了水繪。

  水繪不禁往后退了兩三步,她以為印度人會撲過來抓她,就背對著門,一步一步地向自動門的地方退去。“咔”,背后響起了自動門打開了的聲音。她一轉(zhuǎn)身,調(diào)過頭,就跳到外面跑了起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邊跑,水繪一邊想,我再也不會、再也不會到那個地方去了,我不會第二次站到那扇自動門前了!

  三

  可是,在那以后還不到十天,水繪又一次來到了思達(dá)娥寶石店前面。

  她臉色慘白,哽咽著扭動著身子。

  自從那件事之后,沒幾天,咪就不見了。簡直就像是被擦掉了一樣,不知去向了。那天黃昏,水繪放學(xué)回家來,就沒見到咪的影子。

  “怪事,方才還在陽臺上哪!”媽媽說道。

  水繪緊閉著嘴,沖出了家門,她問每一個碰到的人:

  “看見我們家的咪嗎?”

  “看見白貓了嗎?”

  水繪問遍了在公寓的樓梯上、走廊上和電梯里碰到的每一個人,可所有的人都只是搖頭。

  夕陽西沉了,天上飄起了冷的雨絲,可咪還是沒有歸來。第二天,第三天,依然沒有回來。水繪嗚咽著嗚咽著睡著了。從那以后,她每天晚上都夢見那個印度人。

  在夢里,印度人總是抱著咪。他總是喂咪鸚鵡吃的東西,不是草籽,就是米;蚴菢涞姆N子。

  “咪不吃這種東西喲!”聽水繪這么一說,印度人露出了狡的微笑,他說:“我不是在喂貓,我是在喂貓肚子里面的鸚鵡哪。”

  是那個人。

  半夜里水繪地一下坐了起來。

  是那個人把咪藏了起來!為了替鸚鵡復(fù)仇,把咪給抓走啦!

  可是,那個人怎么會知道我們家……又是用了什么法子,把咪給引誘出來的呢

  ……

  窗簾的縫隙里,有一顆星斗閃爍了一下。就是在這一剎那間,水繪一下子明白過來,那個印度人或許是一位術(shù)師。要真是術(shù)師的話,不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鎖在屋子里的貓給引誘出來了嗎?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那只貓帶走了吧?

  一定要找回來!無論如何也要去把咪救回來……

  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邁了一步,水繪走進(jìn)了思達(dá)娥寶石店。她悄悄地朝里面窺視,目光從橡膠樹的陰影一直移到了店堂中央。

  寶石店里很空,只有一位年輕的店員在擦拭著璃柜子。懸在墻上金色大掛鐘,咔噠咔噠,一絲不茍地走著。

  不見那個印度人。

  水繪輕輕地吹了一聲口哨。她是在呼喚咪,是打算呼喚不知被關(guān)在了店里的什么地方的咪。

  怎么樣呢?就在一個近在咫尺的地方,貓叫了一聲。“喵──”就一聲,簡直就像是在撒謊一樣。就在橡膠樹的后面一點點的地方。

  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鬧著玩的聲音。但這個聲音確實是咪。

  水繪迫不及待地繞到了那盆橡膠樹的后面。就在橡膠樹與墻壁之間那么一塊窄窄的地方,她發(fā)現(xiàn)了一條通往地下的窄窄的樓梯,它張著四方形的大口,黑乎乎的。

  她想象不出來,如果走下去,會走到一個什么樣的地方。貓的叫聲,就是從下面一個深深的地方傳上來的,叫得很慘。

  水繪對著樓梯下面,低低地喚道:“咪──”

  可是,并不見咪上來。它的叫聲更加凄慘了,聽得出,它是在呼喚水繪。

  水繪小心翼翼地在樓梯上邁了兩三步。樓梯下黑漆漆一片,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霉味,好像有一座謎一樣的倉庫深陷在地底下似的。

  “咪,過來!”

  就在這時,有一團(tuán)白色的東西在下面深不可測的地方閃了一下。就是貓的形狀。

  只有咪自己。沒有誰抓住它。既然這樣,它為什么不上來呢?

  “叫你過來哪!”

  一邊這樣說,水繪又在樓梯上下了幾步?蛇湟蚕铝藘扇,直盯盯地仰頭望著水繪,簡直就好像是在說:請跟我來。就這個樣子,水繪跟在咪的后面,下到了相當(dāng)深的地方。樓梯在一個小平臺處改變了方向。下了二十級,又改變了方向,再下二十級,又變了方向,就這樣曲曲彎彎,沒完沒了地持續(xù)下去。咪的腳步漸漸加快了,很快,就像是從坡上滾下來的一個白球一般快了。不知不覺,水繪跟在咪的后面忘我地追趕起來。

  盡管如此,地下卻什么也沒有。沒有房間,也沒有倉庫。樓梯一級接一級地向下延伸下去。黑暗變得又細(xì)又濃,向地心長驅(qū)直入。

  現(xiàn)在,水繪什么也不想,連那個讓人害怕的印度人也忘到了腦后。只是跟在咪的后面緊追不舍,除此之外什么也顧不上想了。咪不時地會停下來,回過頭,悄悄地仰頭水繪一眼。隨后,便又像白球一樣地滾下樓梯。

  跑了有多遠(yuǎn)呢?已經(jīng)下到了地下五十層了吧,正這樣想著,咪突然停住了,望向這邊,頭一次發(fā)出了“喵”的一聲叫。兩只眼睛,閃爍出黃玉一樣的光芒。水繪追上去,總算,總算是把它抱了起來。她用臉貼住了它,咪大口大口地喘著熱氣。

  “你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找你找得夠嗆!”

  咪在水繪的懷里突然喊了起來:“你好──”

  是人的話。還是鸚鵡的聲音。

  水繪吃了一驚,“撲通”一聲,不由自主地把貓掉到了腳下。

  果然是這樣,真像印度人說的那樣……

  水繪哆起來,渾身上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啊呀,討厭討厭,咪竟然吃了鸚鵡。

  就在這時。

  黑暗深處倏地一亮。筆直的下方,看得見一片不可思議的白顏色的森林。那亮光,究竟是積雪的反光呢,還是怒放的櫻花泛出的微光呢……

  地,水繪的心中有一盞燈點燃了。

  說不定,那里就是那個國度吧?夏子姐姐就等在那里吧?

  啊啊,一定是的。咪吃了鸚鵡,就擁有了鸚鵡的一種神奇的力量,把水繪引到了地下之國。

  轉(zhuǎn)眼之間,水繪的胸中就充滿了一股闖入未知世界的喜悅。這種心情,還是前年夏天才有過。和爸爸媽媽一起去大海,面對奔涌而來的海浪,當(dāng)三個人手拉手,在漫過來的水中奔跑時,那種快感……

  水繪不顧一切地沖下樓梯,歡快地向那片不可思議的光亮奔去。

  四

  這是一片大森林。藤纏繞,一株株老樹遮天蔽日。樹枝上開滿了一簇簇白顏色的花……不,湊近一瞧,那竟不是花而是鳥。

  天哦,是群白色的鸚鵡。

  森林中,棲滿了白色的鸚鵡,簡直就好像是點起了無數(shù)盞紙罩蠟燈。不論是哪一只鸚鵡,都悠悠地抖動著長長的尾巴,嘴里奇怪地自言自語著。像什么:

  “你好!”

  “后來怎么樣?”

  “身體健康!”

  還不止是這些。豎耳聆聽,森林中是一個各種各樣的語言的渦流了。有外國話,還有根本就聽不明白的招呼聲和斷斷續(xù)續(xù)的歌聲。

  一株樹下坐著一個人,各人以各人的姿勢側(cè)耳傾聽著自己那株樹上的鸚鵡發(fā)出的聲音。鸚鵡的數(shù)目,每株樹上不一樣。有的樹上擠滿了鸚鵡,數(shù)都數(shù)不清,也有的樹上連一只鸚鵡都沒有。沒有鳥的樹下面的人,一副落寞的樣子。

  咪在樹與樹之間熟練地穿行著,在一株樹前,突然站住了。

  那株樹下坐著一個女孩。那女孩穿著一條帶水珠圖案的連衣裙,望著遠(yuǎn)方。

  沒錯,是那個人喲!

  “夏子姐姐!”

  水繪激動得幾乎是熱淚盈眶了,向姐姐坐著的那株樹撲去。

  夏子姐姐有一頭美麗的長發(fā),側(cè)臉看上去,不知什么地方長得有點像媽媽。但怎么看,她都更像是一個小孩子,是水繪的妹妹。水繪稍稍遲疑了片刻,才恍若夢里似的點點頭:啊啊,她是在比我還小的時候死的呀。

  水繪在夏子姐姐的一邊蹲下來。咪湊了過來,叫了一聲:“你好!”

  夏子姐姐看見水繪,微微一笑,就好像是特意在這里等著水繪的到來似的。

  水繪歡快地叫道:“我,是你的妹妹啊!我叫水繪啊。”

  “我知道啊。”夏子姐姐開心地點了點頭,“你的故事,從爸爸的鸚鵡嘴里不知聽過多少遍了。”

  “爸爸的鸚鵡?”

  水繪瞠目結(jié)舌地愣在那里了。這時,有一只白色的鸚鵡從黑暗的遙遠(yuǎn)的彼岸飛了過來,落在了夏子姐姐的肩上。

  接著,就“夏子、夏子”一連串地叫了起來。

  夏子姐姐把鸚鵡抱到了膝頭上,說:“這只鸚鵡,是媽媽的使者啊。”

  水繪吃了一驚,夏子姐姐朝樹枝上一指,歡快地說道:“頂上那只,是爸爸的使者;睡在那邊樹枝上的那只,是鄉(xiāng)下爺爺?shù)柠W鵡。它下面,看呀,就是這會兒轉(zhuǎn)向?qū)γ娴哪且恢,是奶奶的鸚鵡。這株樹上的鳥,沒有一只例外,全是另一個國度里思念我的人們的使者啊……”

  “……”

  水繪直到現(xiàn)在才知道,為了夏子姐姐,爸爸也好媽媽也好,竟秘密地養(yǎng)著自己的鸚鵡。而且,竟會讓它們飛到這么深的地下的國度。

  “媽媽的鸚鵡,每天都會飛到這里來。一天也沒停止過。”夏子姐姐說。

  “不知道。會有這種事,我一點都不知道啊。”水繪長長地嘆了口氣。這時,那個印度人的臉一下子浮現(xiàn)出來。

  “鸚鵡呢?”瞪著水繪的一張臉。

  “那可是一只重要的鳥啊!”說這話時,眼睛都有點濕潤了。

  那個人肯定是為了某一個人,才養(yǎng)了一只白鸚鵡的!這某一個人是自己最親愛的、死了的人……然而,我的咪竟把那鸚鵡吞了……

  水繪悄悄地搜尋起咪的影子來。

  咪就在身邊的一根樹枝上,沉沉地睡著。呼吸時,白白的肚皮一起一伏。鸚鵡們說累了,全都睡著了。

  森林中明亮而寂靜。

  兩個人聊起了爸爸、媽媽的事情。隨后,又摘來越橘的果實吃了,還玩起了樹葉的撲克牌,小聲唱起了歌。

  “姐姐,你永遠(yuǎn)呆在這里嗎?就坐在這兒,聽鸚鵡說話嗎?”當(dāng)歌聲中斷時,水繪輕輕地問道。

  夏子姐姐搖搖頭:“一到時間,鸚鵡就都回去了。鸚鵡一走,這里就會變得漆黑一片了。于是,在對面遠(yuǎn)遠(yuǎn)的一條黑暗的峽谷里,鬼就會點起火,狼就會叫。然后,披著黑斗的風(fēng)就會齜牙咧嘴地?fù)溥^來,把樹枝搖得‘嘎吱嘎吱’響。”

  水繪被這突如其來的話嚇住了,倒吸了一口冷氣,望向遠(yuǎn)方。

  這么一說,這片森林的對面,給人的感覺還真像是一個稀奇古怪的洞穴。側(cè)耳細(xì)聽,風(fēng)從黑暗中刮來,“────”,宛如吹響了讓人毛骨悚然的笛子。對面還傳來烏鴉的叫聲。“鬼,會到這里來嗎?”

  水繪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聽她這么小聲一問,夏子姐姐點了點頭:“是呀,常常來的呀。鬼最喜歡吃人的靈魂了,為了不讓鬼接近過來,我們就會集中在一個地方,唱起驅(qū)的歌。歌是用鸚鵡們來的話一字不拉串起來的,再譜上曲。我們一唱起歌,鬼呀狼呀,就全都落荒而逃了。”

  “……”

  當(dāng)水繪知道這個國度要遠(yuǎn)比自己想象的陰森恐怖時,不知為什么,心中憋悶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我還以為是一個不知怎么好的地方哪!百花盛開,以為是一個快樂無比的地方哪!”

  想不到,夏子姐姐卻慢慢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是呀,你說的那樣的地方,聽人說,就在前方一個十分遙遠(yuǎn)的地方。就在漆黑的荒原和狼峽谷的另一側(cè),有一個真正的光芒四射的國度。那里有美麗的虞美人花田,有杏樹林和藍(lán)色的湖。”

  “不能去那里嗎?”

  “去那里,要有人帶路啊!要有一只能在黑暗中閃耀發(fā)光、率領(lǐng)我們前進(jìn)的勇敢的鸚鵡啊!”夏子姐姐“哎”地長嘆了一聲。接著,就嘀咕道,“到今天為止,這樣的鸚鵡一只也沒有來過啊。”夏子姐姐還在嘀咕著,“一到時間,鸚鵡就一只不剩,全飛回到它們的主人那里去了。能取代惡狼和鬼出沒的道上的篝火、有勇氣為我們帶路的鸚鵡,一次也沒有看見過啊!”

  水繪悲哀地朝樹上的鸚鵡們望去。

  這時,夏子姐姐突然把手伸直了,直指著睡著了的咪。緊接著,她又出人意料地尖聲高叫起來:“喂,那只貓怎么樣?”

  完全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水繪半晌發(fā)不出聲音來了。血“呼”地一下涌上了腦袋,心中狂跳不已。

  “那……那……不行喲……”

  水繪直起身,踉踉蹌蹌地朝樹跑去,好歹擠出了這樣幾句話:“咪,是我的貓啊!沒有了咪,我就回不了家啦!”

  太陽穴怦怦地跳個不停。

  “咪!絕對不行喲,它根本就不會帶路。”

  水繪就這樣扯著子一遍遍地叫喊著,當(dāng)注意到時,她和咪四周已經(jīng)被人圍得水泄不通了。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指著咪,嘴里發(fā)出低沉的咒語一般的聲音:

  “那只貓怎么樣?”

  “那只貓怎么樣?”

  一片“”聲。水繪哆里哆地發(fā)起抖來:“不行喲!咪完成不了這樣的任務(wù)喲。”

  可頓時,四下里嘶啞的叫喊聲連成了一片:

  “請把那只貓給我們!”

  “請給我們帶路!”

  “給我們!”

  “給我們!”

  ……

  可──怕!

  恰巧在這個關(guān)口,一股風(fēng)發(fā)出了漢蒙德風(fēng)琴一般的聲音吹了過來。只見沉睡的鸚鵡全都醒了,拍動翅膀。一眨眼的功夫,鸚鵡們?nèi)紡臉渖巷w舞躍起,排成一列,向上面攀升而去?瓷先ィ@道閃耀著白光的線,就宛如是一條螺旋狀的樓梯,滴溜溜地旋轉(zhuǎn)著,被吸進(jìn)了黑暗里不見了……

  終于,周圍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只有水繪懷里的咪的輪廓還能辨得出來。

  “夏子姐姐!”

  水繪試著呼喚了一聲,沒有人回應(yīng)。相反,倒是傳來了人們的合唱,是驅(qū)歌。

  鬼在遠(yuǎn)處“嘎嘎”地笑著,紅色的火焰一閃一閃地燃燒。

  水繪急忙把咪放到地上,說:“咪,回家吧!”

  咪一下豎直了尾巴,那黃玉一般的眼睛一閃,望向了水繪。瞧呀,那是多么忠實的光芒啊!咪跑了起來。水繪忘我地在后面追趕。

  在漢蒙德風(fēng)琴聲一樣的風(fēng)中,咪和水繪箭一樣地飛奔。

  快快!不快點,門就要關(guān)上了!

  不知為什么,水繪會想到了這樣的事上面。只要奔出了那扇連接在黑暗的國度與地上的界線上的、誰也看不見的自動門,就沒事了……

  咪和水繪,不知爬過了幾千級、幾萬級黑暗的樓梯。腳都不聽使喚了,好幾次都差點摔倒。一個勁兒地氣喘吁吁地往上爬。

  爸爸那溫暖的手、媽媽烤的面包、昨天買的玩偶、算術(shù)簿子……這些東西在水繪的腦子里閃爍發(fā)光。接著,在那之后,夏子姐姐那張蒼白的臉,像一個羞澀的夢一般浮現(xiàn)了一下,就消失了。

  五

  緩過神來時,水繪已經(jīng)抱著咪站到了橡膠樹的背后。

  光晃得有點目,正是白天的思達(dá)娥寶石店。

  “到什么地方去啦?”

  突然,響起了一聲低沉的詢問聲。是那個印度人。他站在橡膠樹的對面,仿佛就一直埋伏在這里似的。

  “到什么地方去啦?”印度人又問了一遍。

  “嗯嗯……就是這下面……白色的鸚鵡的森林……”水繪語無倫次地回答。

  印度人朝咪一指:“就是這只貓帶的路嗎?”

  水繪微微點了點頭。

  “真是一只了不起的貓啊!擔(dān)起了鸚鵡和貓兩方面的作用。”印度人贊不絕口,徑直朝水繪身邊走了過來。他一臉認(rèn)真的神色,這樣說道:“這只貓,能借我用一下嗎?我也想去一趟那個國度。”

  水繪拼命地?fù)u頭。

  于是,印度人懇求道:“想去見一個人啊。”

  聽到這話,水繪不禁吃了一驚:“誰?想見誰?”

  “……”

  “說呀,叔叔,你是為了誰,才養(yǎng)了白鸚鵡啊?”

  印度人嘟了一聲:“為了心愛的人……”

  “媽媽?”

  “不是。”

  “姐姐?”

  “不是。”

  “那么是誰?誰呀?”

  印度人的眼神變得夢一般迷離了,這樣說:“沒看見嗎?在那個國度里,沒看見一個戴著金色耳環(huán)的印度女孩嗎?”

  水繪輕輕搖了搖頭。

  “身披紗麗,戴著紅色的璃玉手。名字叫思達(dá)娥。”

  “思達(dá)娥?不是和這家店同一個名字嗎?”

  “是啊。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情了,我的未婚妻已經(jīng)死了十年了。”

  印度人坐到了地板上,抱住了長長的腿。水繪一邊拍著貓,一邊也坐到了他的旁邊。印度人取下戴在右手小指上的紅色戒指,讓水繪看。

  “我想把這個送給思達(dá)娥啊!”

  那是個大得驚人的紅寶石。

  “還沒有把戒指送給思達(dá)娥,她就死了。”

  “……”

  水繪還是第一次看見大人這樣一張悲傷的臉。

  “這貓,可以借給你一次。”水繪輕聲說。

  印度人好像有點晃眼似的望著咪。

  水繪把嘴湊到了咪那花骨朵兒似的耳朵上:“再去那里一次,把這個人,帶到印度女孩的樹下就行。”她悄聲說。然后,又用極輕極輕的聲音加了一句:“不過,咪,從那里再往前走可不行喲!誰求你也不行,一定要回來喲!”

  咪一下子從地板上站了起來。仰頭看了印度人一眼,輕輕地喚了聲。接著,就慢慢地朝樓梯下走去。

  “謝謝。”

  印度人雙眼閃爍出光輝,笑了。隨后猛地站了起來,跟在貓的后面,向地下下去。長長的腿發(fā)出“咚、咚、咚、咚”的聲音。水繪就那么紋絲不動地坐在那里,聽著腳步聲在地下漸漸遠(yuǎn)去。

  從那以后,咪和印度人再也沒有歸來。

  水繪每天都會到橡膠樹的后面來,沖著昏暗的樓梯,喚她的咪。但,地下只有風(fēng)的聲音會“呼”的一下涌上來。

  有時,混雜著風(fēng)聲,會聽得見不可思議的腳步聲和歌聲,只是分不清是鸚鵡在叫,還是人在叫。

  但是,終于有一天,連這樣的聲音也聽不到了。是水繪十二歲的一天,橡膠樹后的樓梯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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