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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有一種幸福叫家有老妻
2012年10月11日19時,諾貝爾文學(xué)獎花落中國作家莫言。莫言成為首位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中國作家,引起世界關(guān)注。然而,面對接踵而至的贊譽,莫言卻表現(xiàn)得很淡然,因為對他來說,自己最大的成功,不是寫出了多少名篇,而是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高粱地旁,妻子的背影是天底下最美的風景
莫言本名管謨業(yè),1955年出生在山東省高密縣平安村一個農(nóng)民家庭。童年時,因趕上三年自然災(zāi)害,莫言幾乎瘦成一根豆芽,一顆大腦袋顯得更加突兀。為了填飽肚子,野草、樹皮,他什么都吃過,甚至連煤塊都敢啃。
莫言小時候有過兩個夢想,一個是能吃上肥肉餡兒的餃子,另一個就是長大后能娶石匠的女兒。因為家里窮得叮當響,所以周圍的伙伴們常常嘲笑莫言將來娶不上媳婦,而莫言也經(jīng)常為此感到擔憂。而那時村里的石匠家有位漂亮姑娘,年方二八,生得濃眉大眼,身材健碩,很符合莊稼人的審美觀。于是,這位漂亮姑娘就成了莫言心目中最理想的媳婦人選。他常;孟耄亲约洪L大之后,能娶到石匠的女兒,那該多好啊!
莫言20歲那年,進入棉花廠當了工人,而那時候石匠家的女兒也早已嫁人生子,終日忙碌在田間地頭,為家務(wù)和農(nóng)活操勞著。雖然如此,但在莫言心中,依然埋藏著一個夢想,那就是娶一個像石匠家女兒一樣勤勞淳樸的姑娘。因為,在他心目中,那些干得了粗活、吃得了苦頭的婦女才是中國女性最美好的形象。懷揣著這樣的念想,一個姑娘走進了莫言的視線,她就是棉花廠的女工杜勤蘭。
杜勤蘭不算漂亮,但淳樸利落,一點也沒有年輕女子的嬌氣,頗能吃苦耐勞。看到杜勤蘭的第一眼,莫言就對這個質(zhì)樸的姑娘產(chǎn)生了好感,認定了她將來必能成為賢妻良母。但在那個封閉的年代,大多數(shù)年輕人都十分內(nèi)斂,加上莫言總覺得自己的條件不好,配不上杜勤蘭,所以一直將愛慕隱藏在了心底,從未向任何一個人提起。
后來莫言當了兵,成為一名軍人,他才覺得自己有了向姑娘提親的資格。于是,他特地利用探親假的時間回了趟老家,從村里請了位媒人,跑到杜勤蘭家提親。
那時,女孩們判定一個男人值不值得嫁的唯一標準,既不是能力也不是才干,而是這個人是不是老實可靠,恰好莫言就是一個木訥而老實的漢子,所以杜勤蘭對莫言的印象還算不錯,認為他值得托付終身。就這樣,杜勤蘭同意了與莫言的婚事,兩個人很快開了證明領(lǐng)了證,在老家辦了一桌簡單的酒席。然后,莫言便回到了部隊,杜勤蘭留在家中操持家務(wù)。
事實證明莫言果然沒有看錯人,杜勤蘭的確是勤勞能干的好媳婦,照顧老人,做飯務(wù)農(nóng)樣樣都做得很好。有杜勤蘭在,莫言幾乎什么都不用操心。于是,他把心思都花在了讀書寫作上,經(jīng)過幾年的努力,終于在1981年發(fā)表了第一篇小說《春夜雨霏霏》。
同年,莫言和杜勤蘭的女兒笑笑出生了。為了照料女兒,杜勤蘭辭去了棉花廠的工作,開始在家務(wù)農(nóng)并照料孩子。莫言覺得虧欠了妻子,抱歉地對她說:“你好不容易當了工人,現(xiàn)在為了這個家又工轉(zhuǎn)農(nóng)了,還要下地做農(nóng)活,真是委屈你了。”沒想到杜勤蘭卻幽默地說:“有啥可委屈的,工農(nóng)本是一家,再說了,我務(wù)農(nóng)也是為了支持你當兵,咱家也算是擁軍專業(yè)戶了。”
聽了妻子的話,莫言感動得不知道說什么,只好搶著下田幫妻子干活,兩個人一起忙碌在田間地頭,給農(nóng)作物澆水施肥。農(nóng)活干完,已是傍晚時分,火紅的晚霞燃燒在天際,映襯著大片的高粱地,景象蔚為壯觀,看著晚霞映襯下妻子紅彤彤的背影,莫言感覺那就是天底下最美的畫面。
1982年,莫言考入解放軍藝術(shù)學(xué)院,此后一直留在北京學(xué)習和寫作。而杜勤蘭則繼續(xù)留在家鄉(xiāng)照顧全家老小。因為想念妻小,莫言每個月都會寫信回家,考慮到妻子識字少,他總會想辦法用最簡單的字表達自己的想法,有時還會在信里畫個胖胖的男人,男人穿著厚厚的棉襖正在大口吃饅頭,意思是自己在外面吃得飽穿得暖,讓妻子放心;有時莫言還會描畫過年時的場景:一個胖胖的男人和一個女人抱著孩子圍著土炕吃餃子,窗外是一串串鞭炮。杜勤蘭一看就明白了,丈夫這是盼著過年回家吃自己包的餃子呢!
為了看明白丈夫寄來的書信,杜勤蘭也變得格外好學(xué)起來。她下田之后常常跟著讀小學(xué)的女兒學(xué)習拼音和漢字,還常常抱著字典查生字,沒多久就掌握了小學(xué)階段的常用字,這下子看丈夫的信可就一點都不吃力了。
名滿天下,心中的愛還是那不變的唯一
因為學(xué)習的機會來之不易,莫言經(jīng)常看書和寫作到深夜。肚子餓了,他就用大蔥煮水喝,久而久之,就患上了胃潰瘍,一到飯點就開始胃疼,只能靠吃藥來鎮(zhèn)痛。
一次偶然的機會,杜勤蘭從一位回家探親的老鄉(xiāng)那里得知丈夫患上了胃病,她十分著急,思來想去終于想到了一個好辦法。當天下午,杜勤蘭就來到山上,采了許多治胃病的中草藥,然后將它們熬成藥湯,用湯汁和上高粱面做成煎餅,托人帶給北京的莫言。于是,莫言再熬夜的時候,就吃上了妻子特制的宵夜,每次肚子餓了,他就會小心地撕下一小塊煎餅,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讓略帶草藥香氣的高粱味道在口腔中彌漫。在這種閉目享受中,他便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的故鄉(xiāng),還有家中正倚門守望遠方的妻子。
1987年,莫言的作品被改編成了電影《紅高粱》,電影上映后,全國很快掀起了“高粱熱”,莫言也立刻出名了。不少女性紛紛向他示愛,其中也不乏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貌美者,但莫言一一回絕了。有個女孩特別執(zhí)著,她不斷地向莫言表白,并且調(diào)查了他的家庭情況。她對莫言說:“你和你妻子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你們的學(xué)識水平、文化層次根本就不對等,肯定會出現(xiàn)交流上的障礙,與其等到將來決裂,還不如早點好聚好散,去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女孩還表示,自己愿意像魯迅背后的許廣平一樣陪伴在他的身邊,做他的紅顏知己。但是,莫言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女孩的好意,并且告訴她,自己和妻子之間是有愛情的。有時候愛情和學(xué)識、地位無關(guān),但和靈魂的覺知有關(guān),他早已認定家中的糟糠之妻就是和自己相伴一生的人,這個想法永不變更。
為了避免女粉絲們繼續(xù)“騷擾”自己,莫言干脆向部隊申請了住房,將妻女都接到了北京。杜勤蘭沒有學(xué)歷,找不到工作,只好在家里當家庭婦女。有一天,杜勤蘭突然對莫言說:“老管,隔壁的小劉跟我說,咱倆很像胡適和江秀冬,我覺得也是。你看,你這么高的學(xué)問,就跟胡適一樣;我呢,就是一農(nóng)村大嬸兒,跟江秀冬差不多。就只有一樣,你沒胡適那么怕老婆。”聽到杜勤蘭的話,莫言感到大為驚奇,問她:“你還知道胡適和江秀冬?不簡單呀!”杜勤蘭做出一副“那可不”的得意神色,回敬道:“難道就許你學(xué)習,不許我進步呀,告訴你,我雖然沒上過幾天學(xué),可是一直在跟著女兒學(xué)習,我還經(jīng)常去公園里聽人家說書,和北京老大爺老大娘們聊天,學(xué)到的東西也不比你少。”聽了杜勤蘭的話,莫言大樂,笑著說:“是是是,你也進步我也進步,咱們一家人都進步。不過,咱們跟胡適夫妻倆可不一樣,胡適的老婆是他媽給選的,他對她好是為了孝順母親?赡闶俏易约哼x中的,咱倆是自由戀愛,我對你好,那可都是為了這顆心呀!”聽了莫言的話,杜勤蘭樂得眉開眼笑,別提有多舒心了。
因為一直生活在鄉(xiāng)下,所以莫言的女兒笑笑初到北京時十分不適應(yīng),表現(xiàn)得特別羞怯,總覺得自己特別土,也沒學(xué)過鋼琴和舞蹈等特長,比不上自己的同學(xué)們。杜勤蘭就常常教育女兒,要她擺正心態(tài)好好學(xué)習,不要總覺得自己低人一等。有一次,笑笑問母親:“媽,你跟爸爸這么個大作家在一起,難道就不自卑嗎?會不會覺得很有壓力?”杜勤蘭笑了,問女兒:“我為什么要自卑呢?這個家需要他,也需要我,我雖然不出去上班,卻一點都不少做事,你爸也認可我的勞動,既然我這么重要,干嘛還要自卑呢?”一句話,就把笑笑逗笑了。
為了幫助笑笑調(diào)整心態(tài),杜勤蘭和莫言進行了交流,最后決定幫助孩子培養(yǎng)課外特長,讓她變得自信起來。于是,在杜勤蘭的建議下,莫言開始教笑笑寫毛筆字,還給她買了不少圖書,著重培養(yǎng)笑笑的寫作特長。為了鼓勵笑笑,杜勤蘭也常常跟她一起學(xué)習,母女二人你追我趕,學(xué)得十分帶勁。后來,笑笑的字寫得越來越好,作文也經(jīng)常被老師當做范文朗讀,還在作文競賽中拿到了名次。笑笑變得開朗自信起來,學(xué)習成績突飛猛進,1998年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山東大學(xué)外語學(xué)院。
懂得,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幸福
在《周易》的八卦當中,乾象征著男人,代表健進和向上,而坤則代表了女人,象征著包容和安寧。傳統(tǒng)文化認為,只有有福之人才能娶到安靜勤勉、包容淡定的女子。而莫言常說,自己就相當有福氣,因為他的妻子包攬了中國女性身上最美好的品質(zhì),更重要的是,她還是最懂自己的那個人。
莫言一生清貧,且古道熱腸,肯為朋友仗義疏財。有一次,為了給朋友做擔保,他甚至向出版社抵押了自己的全部書稿。正因如此,他本來就不豐厚的稿費和工資總是用得特別快,一直沒有攢下什么錢,杜勤蘭勤儉持家,卻從不抱怨,相反,她覺得一切都是應(yīng)該的。有一次,莫言拿到了一筆3萬元的稿費后,就悉數(shù)交給了杜勤蘭。杜勤蘭還沒有來得及存入銀行,莫言的一位朋友就上門拜訪,說岳母要動手術(shù)急需用錢,想問莫言借錢,因為莫言外出開會聯(lián)系不到他,只好來拜訪杜勤蘭。杜勤蘭二話沒說,就把手里的錢交給了對方。女兒笑笑嗔怪媽媽也不提前問爸爸一聲,杜勤蘭說:“治病是十萬火急的事,可不敢耽誤了人家,就算你爸爸知道了,也只會說我做得對。”
果然,莫言回到家,聽說妻子已經(jīng)把錢借出去了,連說做得好,還叮囑杜勤蘭,以后有人急用錢的話,直接取給他們就是了,不必再問自己,以免耽誤了人家的事。杜勤蘭笑了:“這我還不知道?倒要你來囑咐我了……”
因為經(jīng)濟并不寬裕,所以杜勤蘭每次去菜場總會買上一大籃蔬菜,卻很少買肉,有人問她,莫言老師這么大的作家,一定賺了不少稿酬吧,怎么總也看不見你家吃肉呢?杜勤蘭就呵呵一笑,告訴對方說:“我們這是安步以當車,晚食以當肉呢!再說了,素食多養(yǎng)生啊,老管都這么胖了,可不敢再給他肉吃了!”看見這幅場景,莫言總會咧開嘴大笑,連說:“知我者,老妻也……”
事實上,對莫言這樣的大作家來說,想賺錢一點都不難,只要為教輔機構(gòu)做做代言,多做幾次商業(yè)性質(zhì)的講座,或是幫企業(yè)寫點宣傳文稿,金錢就會奔涌而至。但是,莫言從來不屑于此。于是,便有商家打起了杜勤蘭的注意,趁她出門買菜的時候塞紅包給她,請她幫忙勸莫言與自己合作,還承諾事成之后會送給莫言的女兒一套房。商家知道,因為收入有限,莫言父女倆都沒能再買上一套房子,莫言的女兒結(jié)婚之后,一直和莫言夫婦擠在部隊分的一套91平方米的老房子里,十分清苦。在商家看來,杜勤蘭作為母親,一定是做夢都想替女兒買套房子,所以特地請她幫忙做莫言的工作。沒想到,只有小學(xué)二年級文化水平的杜勤蘭果斷地拒絕了對方的要求,她把紅包還給對方,并告訴他們,自己了解莫言的為人,他寧可一輩子和女兒一家擠在一套房里,也不肯用這種方式為她換個住所。
2011年5月,莫言的外孫女出生了,家中變得更加擁擠。為了讓女兒和女婿住得舒服一點兒,莫言和妻子就常常帶著孩子回高密老家,在田間地頭曬曬太陽,或是走街串巷和街坊們聊天。雖然兩人都在京城待了多年,卻一點都不排斥農(nóng)村的生活,反而覺得回鄉(xiāng)下更加自在。莫言寫作的時候,杜勤蘭就負責照顧孩子,有時也會讀讀丈夫的手稿,為他提供一些素材。杜勤蘭還常常和丈夫開玩笑,說:“你的軍功章有你一半也有我一半,你瞧,這一段就是我提供的材料,你也沒給我線索費……”
2012年10月,莫言獲得了諾貝爾文學(xué)獎,國內(nèi)立刻興起了“莫言熱”。但在莫言和杜勤蘭看來,生活不會發(fā)生什么實質(zhì)性的改變,他們依然會一起散步一起聽戲,相扶著走完平淡的一生。也許到了垂垂老矣的那一天,對載譽累累的莫言來說,最有滋味的還是妻子包的那碗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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